宋十安連夜趕到淄州,找到車夫說的醫館,從郎中口中得知錢淺前日便離開了,去向不知。
第二天,他同孫烨、周通三人跑遍了淄州的車馬行,沒查到租車的消息,卻查到二人昨日買了一輛馬車,頓時傻了眼。
租車有來有回,起碼能得知她們的去向,可買馬車就說明絕非近途,又是自己趕車,無論哪裡都有可能。
宋十安以為她們昨日買完車就走了,抱着她們尚未走遠的希望,快馬疾馳在周邊州府都找了一遍,仍舊沒有消息。殊不知,錢淺那時還留在淄州的客棧裡。
雖然在書院學過駕車禦馬,但已經四年前的事了。
錢淺沒信心能趕好車,趁着養身體的當口,聯系牽車、趕車,待感覺穩妥了,姐妹倆才上路。
綿綿從未出過遠門,自然也說不出能去何處。
錢大友當初一門心思在京都紮根,無數次說過,日後要接她和姜婷去京都城生活。
錢淺十二歲破格參加會試,便是為了能拿個好成績,以此來讓京都城的書院給她減免學費,這樣減小負擔,一家人就能早日團聚了。
隻是沒想到,會試頭籌的消息和錢大友的死訊會一同送到。
她想去京都城看看,看看錢大友為此執着甚至喪命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
至于選擇落腳在何處,就邊走邊看吧!
綿綿是個暖暖的小太陽,半點不同意見都沒有,隻說:“去哪都好!姐姐在哪,綿綿就在哪!”
行囊和人都在一輛馬車上,便顯出擁擠了,綿綿幹脆跟錢淺一同坐到前頭。
綿綿擔憂地說:“姐姐,馬車好貴啊,還要自己趕車。那咱們為何不租車呢?”
錢淺解釋說:“此去京都路途遙遠,租車花費太高了,因為人家還要回來的嘛!咱們買下來自己趕車去京都,等到了京都後把車馬一賣,車馬花銷就少多了呀!”
“哇!”綿綿臉上寫滿了崇拜,“姐姐好厲害啊!”
錢淺問:“你想不想學駕車?姐姐教你。”
宋十安一無所獲,于半月後返回青州,胡子拉碴,滿眼的紅血絲,人憔悴得不成樣子。
江書韻心疼不已,主動關心,試圖緩和關系。
可宋十安一臉疏離,不願與她見面。即便江書韻以生病為借口将他騙來,他也隻是默默地陪她吃個飯,不論她說什麼,他都不予回應。更在發現母親是生病騙他之後,直接搬到了錢淺的家裡住。
江書韻氣壞了,自行啟程返回京都。
江遠山未料到宋十安敢跟姑母鬧成這樣,不免心生佩服,提了酒上門。
二人在夏夜的夜晚,坐在小院的石桌上,沉悶地喝酒。
宋十安實在難以接受,她真的就這麼消失了,沒有告訴任何人去了哪,隻帶走了她唯一的牽挂。
心口仿佛破了個大洞,呼呼地往裡灌風,吹得内心一片空洞茫然。
江遠山酒量淺,沒怎麼喝就多了,自顧自在那絮叨:“我真傻,竟一直以為她生情涼薄,将所有溫柔和耐心都對姜伯母和綿綿用盡了,才會對我那般冷淡。我從前常常會期待,她會不會想通了去參加科考,與我并肩攜手踏入廟堂。”
他說着自嘲苦笑,“直到那日,看到她對你那般親昵,眉眼滿是笑意,眼睛裡閃着我從未見過的光芒,我才知道,她隻是不喜歡我。”
宋十安後知後覺,原來江遠山早已傾心錢淺了。
江遠山苦澀的搖頭,“我以為,我們起碼算是朋友。畢竟這麼多年的交情,總該有所不同。可她終究還是對我那樣吝啬,連句告别都懶得應付。”
宋十安抱歉道:“遠山,對不起……”
“你為何要招惹她!還嫌她過得不夠苦嗎?!”
江遠山将酒壺重重砸向地面,瓷壺觸及青石地面,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他紅着眼睛,醉醺醺地指責宋十安。
“她爹死的時候她才十二歲,姜伯母病得下不來床,家中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靠她一個人打理!在這種情況下,她還領回了綿綿悉心照顧。她從不叫苦,也從不對人訴說艱難和委屈,更沒抱怨過一句!她那樣要強,連她娘親過世她都沒哭!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宋十安沒有半句反駁,隻是自責的垂着頭。
江遠山譏諷道:“姑母覺得她配不上你,我卻知道,她究竟有多聰慧!她算數的速度連學士們都趕不上,還要反過來向她請教。她文章風格鮮明,見解獨到,立意深刻,院長都說她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人人都說表兄你是天之驕子,可若非她放棄科考,你這個天之驕子在她面前,也隻會黯然失色!”
宋十安說:“我知道。”
江遠山卻怒喝:“不,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她教了我很多年,我的文章都是她指導的!你等着,我定會讓姑母後悔看不起她!我要讓姑母知道,她究竟錯過了什麼!”
江遠山扔下一句狠話,踉踉跄跄地跑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