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裡的三人成對峙之勢。

明祿今與沈澤警覺地盯着從黑暗中走出的張嶽。後者一派儒雅，笑吟吟地開口：

“要不——”他停下腳步：“你們跟我走一趟？我泡壺茶給你們。”

不等二人回話，張嶽繼續道：“我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一層，可那都是誤會。你們期待看到的事，今晚都不會發生。”

“這麼晚了，醫院裡陰氣重，你們在這兒閑晃，可别撞見了什麼孤魂野鬼啊。”

明祿今冷笑一聲：“張院您都不怕冤魂索命了，我們怕什麼？”

張嶽歎了口氣，神色無奈：“說話别這麼沖嘛，明總。你們做新聞的，不是講求平衡報導嗎？總不能隻聽了某一方的說詞，就定了張某的罪吧？”

他神色如常，語調始終平靜。

沈澤沒有說話，微微轉頭和明祿今交換一個眼神。

張嶽像是沒注意到兩人的反應，繼續道：“就算你們實在不想聽我這個老頭子多說幾句，也沒關系。但你們……不想見見我那位好副院長嗎？”

明祿今挑眉，話語中帶着明顯的譏刺：“怎麼，徐副院這麼晚也還沒睡？堂堂睡眠醫學的權威，居然自己是個失眠患者？”

張嶽無奈地聳了聳肩，搖頭道：“這你可以親自去問他。”

明祿今轉頭望向沈澤，低聲問：“走嗎？”

沈澤牽起她的手，向前踏了一步：“張院長盛情難卻，我們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走廊的燈光閃了一下，明祿今與沈澤跟上張嶽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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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随着張嶽進了一間會客室。一走進門，明祿今便皺起眉頭。

她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一拍。一股濃烈的不安竄上她心頭。

此時，會客室另一側，一道身影轉過身。

徐緻身穿白袍，将沸水倒入茶壺中，朝二人露出一個帶着歉意的笑容。

“一時不察，被老朋友抓住了狐狸尾巴。抱歉。”

明祿今沒有理會他，隻是目光如箭般射向張嶽：

“如今我們人也來了，張院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該揭曉了吧？”

張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微笑着在一旁坐下：

“哪有什麼藥，我請你們來，隻是想當面解開誤會罷了。”

“誤會？4月9日淩晨兩點，H-03手術室短暫啟動了全部設備，我都有備份紀錄。”明祿今仿佛突然沉不住氣，話鋒尖銳：“我把這些交給檢調單位，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認為這是誤會？還是說——這時候你又要推托你身為醫院院長，卻全然不知情？”

這番話如利刃直劈張嶽面門。

張嶽的神色終于有了微妙變化。他側頭看了徐緻一眼，眼神裡多了幾分責備。

徐緻低下頭，沉默地為四人斟茶。

“都說醫者仁心，”明祿今冷笑着，嗓音沉下去：“張院長您倒是淨拿醫者的身分做些黑心的勾當啊。”

那句話像一巴掌，清清楚楚打在張嶽臉上。

張嶽沒動怒，反倒笑了，像隻狡猾的老狐狸。似乎見罪行瞞不住了，他索性不演：“我們可以談談嘛，不一定要搞到魚死網破，對不對？”

明祿今顯然不想再與他糾纏，轉身要走。

卻被張嶽起身擋住了去路。

“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為什麼這麼做嗎？”不等明祿今開口，他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一開始學醫，說實話，也沒什麼懸壺濟世的偉大情操。那年分數到了，家裡說這行體面，我就讀了。”

他目光飄向空中，沉醉地道：

“可後來，我開始治病救人，那些被我救回來的患者對着我感激涕零，彷佛我是他們的救世主……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我可以讓岌岌可危的生命重獲新生。在我手上，一顆又一顆本該停止跳動的心髒，再次有力的打出血液”

張嶽說到這裡，竟笑了笑，那笑容近乎癡狂。

“你說，這樣的我，不是神，還能是什麼？”

張嶽倚着門邊，緩緩吐了口氣：

“可後來，我發現……我不是神。”

輕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無力感。

“我曾以為隻要醫術夠好，我就能救下所有值得活下去的人。可現實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被救的機會。這世界的資源，從來不是公平分配的。不隻金錢，醫療更是。”

他走向茶幾，品了一口茶。

“我喜歡登山，喜歡沉浸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有一次，在登山團裡遇到一對父子，孩子才六歲，先天心髒病，卻活潑得很。他爸爸一路抱着他走山路，那小孩見着我，總是喊‘張叔叔’，笑得跟陽光一樣燦爛。”

他頓了頓，眼神竟帶着一絲懷念。

“有次下山時，他跑來告訴我，他等到了心髒配型，說他很快就能做手術，再也不用一直打針了。他說得興高采烈，我也真心替他高興，甚至想親自為他操刀。”

張嶽的眼神沉下來，像陷入某種長久未被觸碰的記憶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