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祿今将茶杯擱置,斜靠在沙發一角,腦中思緒開始翻湧。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來到十五年後,不過才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前,她還是剛結束高考的準大學生,轉眼間,卻已被丢進這場沒有硝煙的亂局之中。
她剛從醫院睜眼,還沒站穩腳步,就被卷進沈澤那場關于疫苗數據造假的風波。她不懂醫學,隻能依靠經驗與判斷,強撐着查閱資料、調查背景、與媒體打交道,一路走到記者會圓滿落幕,才算是扳回一城。
然而不到半天,二月便帶着柳晴的遺書出現在她面前。二月聲音嘶啞、柳晴字字泣血,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乞求,她怎能無動于衷?順着二月給的線索,她們找到許強、挖出秦仲白,卻又牽出了兩年前的吳岚案。她還來不及将所有線索拼成一幅圖,就被林文昭當面指控為殺人兇手。
沈澤的質疑、林文昭的控訴,壓得她喘不過氣。媽媽為明粲今逼迫她讓步的行為,更讓她如墜冰窟。而後她又迎來秦仲白的報複,三言兩語就想将她拖入泥淖,輿論一度倒灌而來。
好不容易洗清嫌疑,她本以為終于可以休息幾天,卻碰上楊冰匿名揭露W醫院的驚天秘密。她從媒體人搖身一變成了潛入者,又是幾夜未眠。那段時間,她一度以為自己未來的人生将永遠徘徊在猝死邊緣。
可現在,案件塵埃落定,曹如遠走他方,警方封鎖了所有涉案機構,報導一篇接着一篇刊出,所有加害者都沒能逃過法網恢恢。
她卻閑得發慌了。
明祿今自嘲地笑了笑,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心裡泛起一個近乎哲學的念頭:
人果然是永遠都無法被滿足的生物。
門鈴忽然響起,将她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她起身走到玄關,透過貓眼一看,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西裝筆挺,面帶微笑。
她打開門。
男子朝她微微颔首,恭敬地道:“您好,明總。童總吩咐,這封邀請函務必要由我親手交到您手中。他也表示,非常期待與您和沈博士再次會面。”
說罷,他雙手遞上一封信件,便禮貌地轉身離開,絲毫不多言。
明祿今關上門,走回客廳,低頭打量手中的信封。
淡金色紙張,封口處蓋着一道紅色漆印。那漆印上的圖騰細緻繁複,像一隻展翼欲飛的鳳凰,火焰自雙翅紋理間盤旋而出,氣勢張揚。
她眉頭一挑。
這圖騰……她記得。
十五年前,凰瑞生技還隻是個剛嶄露頭角的新創生技企業,創辦人童瑞行事風格怪誕、極少露面,卻總在關鍵時刻丢出讓人驚掉下巴的研發成果。
父親曾采訪過他,并在回來後大力誇贊,說這人有才華卻不自傲,言之有物的同時還能兼顧幽默诙諧。理科出身,卻深谙語言的藝術,他們的實驗室照片曾登上《明報》頭版,一夜之間吸引舉國人民的目光。
而如今,凰瑞早已蛻變為科技與生物工程跨界整合的巨獸,在沈澤所處的醫療研究領域亦極具話語權。
童瑞。
剛才送信人提到的那位“童總”,想必就是當年那位名聲與謎團齊飛的創辦人。
明祿今劃開信封,抽出裡頭的信紙,字迹蒼勁有力:
“明總,
恭喜您揭露W醫院黑幕,為澤恩徹底平反,您果真智勇雙全。沈博士能得妻如您,可真是三生有幸。
料想二位辛苦多日,必定需要些時間來放松修整。凰瑞生技新開發的‘四時島’,不知能否有幸請到二位駕臨?
島上結合最新技術,實現四季植物共存,景緻獨特。預計于6月12日上午10時,在太平港搭乘我司最新郵輪‘百生号’前往。
誠摯邀請,望您務必攜伴參加。
——凰瑞生技董事長童瑞敬上”
她看着那行遒勁的筆迹,末了輕輕一笑,将邀請函摺起,小心放回信封。就在她指尖輕觸到封底時,卻意外發現——
信函背面,靠近摺痕的一隅,竟還藏着一道極細的刻痕。
略一眯眼,轉動角度,在陽光下辨出那行隐隐浮現的小字:
“時機成熟,盼您如約而至。”
心頭像被什麼東西悄悄點燃。
明祿今怔住一瞬,手指停在“如約而至”上方,腦中倏地湧出諸多念頭。
她與童瑞從未真正有過交集。因此童瑞說的“如約”必定是十五年後的“她”與童瑞約定的。
如約。
明祿今至今仍不知道為什麼會驟然穿越十五年,隻冥冥中認為這一切似乎與未來的自己脫不了幹系。
而現在,這封來自童瑞的邀請函,這句隐秘又笃定的寄語,終于讓她有了一絲接近真相的可能。
她再次翻開信函,拇指摩娑着内文中的“攜伴”二字,唇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