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柔一手搭在素遠那隻攤開的手下，一隻手還在小心的給那手上塗藥。擡起頭來瞧着素遠，回道：“大哥沒有......大哥，可好了。”說罷微微收了手，在右袖中扯出帕子擦掉指尖的藥膏，全未瞧見素遠“受傷”的神情。看到素遠那手指尖還有多餘的藥膏，蕭亦柔也用手中帕子去擦。

“蕭家嚴打過你，他哪裡好了？我......你是蕭家女嗎？是的話，他怎能對你起心思？如若不是，你不該在蕭府了呀。”素遠拿着藥瓶的手忍不住去闆正蕭亦柔的身子，令其正視自己。

“可那是我家呀。”蕭亦柔回。

“你既不是親生女兒，那怎會是你家？你......你知，蕭家嚴對你的心思嗎？”

蕭亦柔遲疑着，卻還是微微點頭。

“你知道？那你為何還在蕭府？你......是也歡喜于他？那我呢？”一時未得到回應，素遠聲音微顫。“你莫要說，你是因從前年紀小，與我鬧一鬧便過去了。可我當真了。簡亦柔。我現在當真了，怎辦呢？你......”

蕭亦柔擡眸瞧着素遠。他臉色微紅，滿臉的緊張，那眼眸水光流轉，期待之色那般明顯。“你眼睛，真好看。裡頭竟能印我我來......”

素遠聽着蕭亦柔開始說别的。忽而便卸了力。語氣中無奈且逐漸冰冷，甚至那嗓音更加的低沉。“罷了。很晚了。你回府吧。我也回去了。日後......就這般吧。别見了。”雙手重垂于身側，手中的瓷瓶也不拿了，直接便脫了手。瓷瓶墜地......發出輕響之上。于此夜間極其清脆。

蕭建章本就無心思去找，才尋過兩條街，便帶着身後所随之人回府。

所随瞧見蕭府正門就在眼前，道：“建章少爺，這小姐還未找到呢。咱們就回府，怕是......”

“怕何？反正她自己不願回。再說，指不定現下已回了呢，我回府門問問總無錯。”蕭建章道。卻因聲響，瞧見了轉角巷口，素遠與蕭亦柔兩人深處暗中。

“小姐......”所随尤為激動，險些喊出口，急被蕭建章壓下。“噓。”

清脆的聲響，瓷瓶破碎。卻讓蕭亦柔身子一顫。可随後，蕭亦柔眸子頃見光亮，那是蓄滿的淚。

“你要走了嗎？”蕭亦柔問。

“嗯。”素遠應道。

“你又要丢下我了。”蕭亦柔說着胸口起伏，似要哭一般。伸手去拉素遠的手。

“怎是我丢下你呢，你，不要我了。你不是要回蕭府找你哥哥嗎？回去便成。”素遠也似賭氣一般回。甚至輕擡手來，躲開蕭亦柔的手。

蕭亦柔微微搖頭。“我沒有，而且，這街上沒什麼人，蕭府怎麼走呀？你先告訴我呀。”

素遠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蕭府方向。

蕭亦柔也欲朝着素遠目光所處看去，卻被素遠左手一推朝暗處退了兩步。才問：“你不知蕭府在哪？”

“我常日坐轎，隻知蕭府在東街。哥哥你不是知道嗎？不能送我回去嗎？”瞧着因自己多次去抓素遠的手，讓手心的藥蹭在素遠的手側之處，偏白一色。

“我，為何要送你回去？”素遠诘問。

“因為你平日便會送我回府呀。雖然那是在淩洲，已過了好久了。雖眼下是平陵......但更因在平陵，你才該送我回去，這般便不怕我纏着你呀。”

“怕你纏着我？我怕何？我......我何時，也未怕過。你到底，懂不懂？”素遠左眉微蹙，雙眸頃刻晶瑩。其中印着的蕭亦柔卻顯得那般無辜無措，内裡同樣晶瑩剔透的，已顯不出素遠的身影。“我的心意......”

“縱使是夢，可我也想夢真些，合着各人的緣法。明兒醒來，還能騙自己，不是夢......可能一會醒來，我還在興昌酒館中。”蕭亦柔的話極其輕柔。

素遠眉頭蹙的越來越緊。但一雙極大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瞧着蕭亦柔。見蕭亦柔擡起手來，雖是不解還是低下了頭，讓蕭亦柔能觸上。

蕭亦柔隻一手指尖稍觸臉頰之上。“此次觸感格外的真。”卻迅速收回手，大力的吸氣，鼻子囊塞，眼眸低垂，似隐下那淚。低下頭去撿掉落的錦瓶。

錦瓶破碎在兩人身側。

“呀。”那碎瓷片子卻紮破了手。以拇指指尖去逼出兩滴食指的血來。

素遠本未動，見此急忙也蹲下身子急拉起蕭亦柔。托拉着蕭亦柔的手心，讓那受傷的指尖朝向自己。再從懷中拿出瓶藥來，以右手拇指輕推開木塞，那木塞墜地......“咚。”随後在地轱辘兩圈的悶悶之聲也清晰可聞。

藥粉撒在食指傷處，素遠微微蹙眉。“怎這般不小心......”

蕭亦柔被藥粉撒在傷口的疼痛所激，口中斯哈的呼痛。

素遠才要負氣得道一句：正好回府讓你大哥給你吹傷。

蕭亦柔卻道：“這夢中受傷，怎也這般疼。”話音才落，正滑下一滴淚來快速劃過面上，卻并未墜下。

素遠瞧見那滴淚，右手抓着錦瓶的手緊了緊。“這不是夢。”

蕭亦柔自己吹着傷口，卻不小心吹散了些許藥粉。或許那藥粉隻是融化在了傷口流出的血迹中。

“亦柔。這不是夢。”素遠又重複說着，仍是抓着蕭亦柔的手尖未曾放開。瞧着傷口重露于外，再次撒上藥粉。

“不是夢，是何？我知道是夢。我從未這般碰觸過你。你也未曾抱過我的。常日的素遠亦不會如方才那般與我訴說。”蕭亦柔擡頭看向素遠。甚至擡起那無傷的手，撫上素遠的臉，手側輕帶過素遠下颚。

素遠配合着那小手輕撫，甚至會以下巴刻意去磨那手側。覺得那柔弱的小手，仿若晚間的夜風一般的涼。瞧着蕭亦柔那般迷茫的神情，同那滴淚。眸子稍有觸動後心口不由得一顫。不知幾陣疾風過去，素遠一直未動，覺得眼下周身都被吹得極涼。可不想就此離開。忽而發現，這是喜歡。這份不舍，就是喜歡。幼時恨不得簡府早早到，都未瞧着亦柔進門便與旁人一道離開。眼下明明蕭府就在前頭，卻硬是擋在路口。

伸出手去在蕭亦柔面前停駐幾瞬也未真去擦掉。後，腦中不由得想起學堂上的一幕。這才将手撫上，也極度的輕柔。以拇指指肚輕輕撫去那滴淚，而後那手不由得劃過蕭亦柔的面頰。似要收回，卻又遲遲未曾收回。隻停在蕭亦柔面上不遠處的位置上，似碰仍未觸上一般。眸光輕瞥想一側，想着若是此刻邊上豎立着屏風，是否旁人瞧來，我也是同等深情？或是不如他蕭家嚴的深情？瞧着蕭亦柔的臉一點點變紅，瞧着那鼻尖都開始紅。轉眸瞧着仍若無骨的撫摸在自己面上的清涼小手，也停在自己臉側那般無措。忽而笑了。回身強壓着蕭亦柔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傻丫頭，我怎未曾抱過你。否你知，那晚，我們怎從山上下來的？我就是抱着你，背着你下來的。你小臉凍得冰涼，連鼻尖皆涼。身子更是。我褪下外衣裹在你身上還是不頂用。”

說罷那手更去觸蕭亦柔面頰、鼻尖。

“就如同現下這般。極涼。你裹着我的外衣也還是朝着我身上貼。我都......怕你冷壞了。隻能緊緊抱着你入懷。”

收手以手臂去環抱着已然欲要歪斜栽倒的亦柔入懷。而原本握着那纖細的手指的手也并未松開。一道扯着緊握懷中。

蕭亦柔眼神已有些迷離，稍歪着仰頭去看素遠面上。此番手上見暖的溫度更甚明晰，後腰處的手臂現下也格外的用力。反是方才撫摸素遠的那隻手有些無措，眼下正勾住素遠的脖子，卻也不敢擅動，隻搭在肩頭脖頸處。

素遠微微松開環抱的力度，卻仍讓蕭亦柔在懷。俯下頭去，本就牽拉着蕭亦柔的手稍翻轉過來，讓亦柔手背朝向自己，俯身下去輕吻在亦柔手背上。那高度，就在蕭亦柔面前。轉眸去瞧，蕭亦柔俏臉微紅，眼眸中盡是羞澀之恙，并未阻止。稍有一頓，先松開些許，卻再行牽住那指尖，反令指尖朝向自己面前。低頭吻在那指尖之上。而後再輕勾稍帶，誘導着那手指緊貼在自己臉側，歪着頭看向蕭亦柔。柔聲問：“還痛嗎？指尖被碎瓷瓶劃傷了。”

“不痛......”蕭亦柔回道，唇角稍稍抖動。那指尖本就有傷牽動，眼下感受更加明晰。能感受到素遠唇的柔軟與溫度，還有那微微才長的胡茬。

素遠并未舍得松開蕭亦柔的腰肢。久久後，才輕拉下那手，瞧着那指尖。

如今藥粉已落了大半，融了大半。食指上隻有一道傷口紅痕。而這手指上還有一道冠聯三指的淺印。“不是今日。是那日，我推了你那日。那瓷片沾血，我晚間散學便瞧見了。井繩上的血迹也是那時沾染的，是不是？都怪我粗心，我前幾日才發現。我不該，我意亂情迷。沒控制好自己。你一直都是好好的，女孩兒。極好的。我不該那般傷你、推你，讓你劃傷了手。也傷了心。我特想，你扇我一掌，或是打我幾下。”

素遠說着便要作勢再拉着手中那手，去扇自己臉上。驚得蕭亦柔掙紮。

“不想打我嗎？”素遠問。

蕭亦柔急忙搖頭。

素遠言畢再次吻上唇邊處蕭亦柔的手心。“今兒也怪我，明知你飲了那許多酒來。旁人的心意，與你何幹。我隻想知，你是否還是那般，歡喜我？”

蕭亦柔想都未想便點頭。

素遠眼眸輕顫了一下。扯着那手撫搭在自己胸口。才放手之際卻去又抓蕭亦柔另一隻手。也放在自己懷前不算，甚至解開前襟一個扣來，讓蕭亦柔無傷的手尖稍搭在前襟處。雙臂伸出重抱亦柔在懷，稍一轉身子，重将人圈在兩處屋宇交集的角落處。甚将下颚抵在蕭亦柔額上。再朝着角落處挪動一步，右手扯過自己所披的鬥篷半遮在亦柔身側，半裹着蕭亦柔。令其牢牢在自己懷中。替她抵擋嚴寒。

癡男怨女便這般在街頭巷尾處抱在一處。

素遠口中輕柔的問：“可還冷嗎？”

蕭亦柔并未回答。

素遠俯下身去，稍親在亦柔額頭。

“你可知，我曾也做過夢。我夢中有你，不光，抱過你，還吻過你。”

“是嗎？”蕭亦柔歪過頭來，略仰起頭看向素遠。更加懸溺失心一般的靠在素遠懷中。

“是。那夢，很真很甜。我淪陷了很久......可醒了就不甜了，你走了。我......把你氣走了。我心口可痛了，你能感受到嗎？别回府好嗎？至少，再待會。一會會就成，又不知哪日能見了。我很想你。你走這幾日，我一直想法子見你。你可想我嗎？”

蕭亦柔并未說話，隻那一雙眼眸泛着光。

素遠似知曉了答案一般，不在拘泥于讓蕭亦柔回答。而是俯下身來，附在蕭亦柔耳畔道。極小的聲音恐隻有蕭亦柔才可聞。“你夢過我嗎？夢中的我，是何樣的？”說話之時，微微的熱氣附在蕭亦柔耳邊。

蕭亦柔連着肩頭、後背都酥了。“我也常夢你的。你在前走，我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喚你，追不上你。你全不曾理睬我。”

素遠輕笑出聲，抱得更緊。“不會。你喚我，我就回身了。傻丫頭。”

情不自禁以臉稍蹭臉頰後唇吻在蕭亦柔臉側。

蕭亦柔本眼神迷離，漸生困意。窩趴在素遠懷中。忽而這般觸感明晰，驚訝出聲：“你親我？”

素遠稍有一愣，未曾想蕭亦柔怎忽而這般大的反應，那方才吻她額頭也未曾有這般大的聲音。

蕭亦柔卻問：“你的夢，是這般嗎？”

再次側過頭，瞧着近在咫尺的一雙奇大眼眸。

“不。我的夢，很過分得。”素遠暗暗歎了口氣，一時無有主意。眼瞧着那晶瑩的唇就在自己唇邊，忍不住就要覆上，卻還是停住。轉眸去瞧蕭亦柔的眼眸。

而蕭亦柔那雙眼眸還陷入在素遠的眼眸中，那裡印着自己。格外真切，已然瞧了進去。

素遠眼前忽而一閃而過，多年前被滿臉稚氣的簡亦柔獨拉到學院之外，道：“素遠，我歡喜你。”

素遠稍一愣後，面上雖是笑意如風回道：“那你可以做我妹妹......”

眼前的簡亦柔頻頻點頭，面上紅潤一色。

素遠憶到此，心下直疼。瞧向蕭亦柔的眼眸，眸光直顫。本就深陷，眼下胸口的小手一轉，更讓素遠思緒全空。身子微微一顫，連帶着蕭亦柔的身子都跟着打顫。

情不自禁的再次吻在蕭亦柔臉側。唇重貼在蕭亦柔耳畔處道：“簡亦柔。我也歡喜你了。真的歡喜。不是單單動情而已。”

呼出口氣，眼角略有濕氣。察覺到懷中的簡亦柔柔骨乏力，與自己的身子對比甚明。真不知此刻是該做，任由夢為真，還是當個正人君子？她今晚已有醉意，可怕她眼下真是不清楚的。日後恨怼自己。無法确定今日的她是否會明日生悔。也讓她叱罵自己一頓倒還好。就怕這樣的事覆水難收，别沒得讓她難堪。而且真惹惱了蕭家的，把她關起來，日後再也不能相見。那可該如何。腦中胡亂的思緒不停湧現。但身上的觸感卻一點未消。心跳的反比飲了酒的蕭亦柔快上不知多少。圈蕭亦柔在懷，抵在房屋交錯的角落處，語氣輕柔婉轉，隻道一句：“同我回家吧。”

一時未待蕭亦柔答話，素遠急忙擺明态度。“柔兒......和我回府吧。我娘，明日該是回來了。我去求她，好不好？”

當素遠下一句便要說：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