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柔卻悄聲道：“不了。雖是我也想随你回去。可我還需回蕭府，我怕。躲過這陣風就回吧。哥哥......”踮起腳，費力的得已雙臂朝上去攬着素遠的脖頸。

素遠就勢伏低身子。下巴墊在蕭亦柔肩頭，臉頰相貼，去聽蕭亦柔的話。

蕭亦柔悄聲道：“宵禁前要回去的。蕭家家教甚嚴，我回去晚了會被大哥罰。”

“怕什麼？我會與蕭家幾位解釋的。就算遇上府衙的，有我呢。”

“不......哥哥會氣的。”蕭亦柔道。

素遠聞言緊蹙了眉頭，深深吸了口氣。收回雙臂分支在腿上。低下頭去，眸子看向地面。已聽出蕭亦柔這句并非在喚自己。

“你姓簡。為何，你要留在蕭府？”素遠聲音冰涼。

蕭亦柔驟然失去素遠所有溫度，雙手從上滑下，卻緊抓在素遠前襟處衣裳。一時無話。甚至将頭窩趴在素遠懷中已尋求躲避。

素遠直起身子，微微推開蕭亦柔一點。極其平靜的道：“事關你與蕭家嚴是何關系。不能講？不願講？開不了口嗎？你就直白的同我說。你到底如何想的。”素遠問。見蕭亦柔仍想躲避，便要伸出手去控住蕭亦柔的下巴。

蕭建章兩人一直瞧着，忽而聽清這句，再看蕭亦柔明顯是不想答，也十分好奇。但看素遠明顯要“動手”，已非方才的模樣，左腳稍挪動，便想過去阻止。忽而，不遠處展扇的聲音異常明晰。不禁尋着聲音探出頭看過去。才見同是暗巷中，竟有一人也在瞧，但似乎在扇扇子。扇子墜映着其身處不遠處的燈籠，忽明忽暗的反而偏着光亮。

瞧不清是誰，蕭建章未再動。

眼下自己這頭尚聽不清他們二人的話，那頭該是更難聽清。若自己過去，反而争執更大，那意外流出蕭亦柔之名，于名聲反而有損。

控住，也隻是想讓蕭亦柔瞧向自己罷了。即刻松手，并未給蕭亦柔造成任何不适。

素遠隻再次蹲下身子，等着蕭亦柔的話。

仍是無話。

素遠盯視着蕭亦柔，隻得先開口道：“你真是蕭府女兒嗎？柔兒？”

“我......不知道。”蕭亦柔的聲音仿若蚊蠅般。卻也是良久後才道。

“你現下清醒嗎？”素遠忽而改口問旁的。

“嗯。”蕭亦柔隻悄聲應着。

“我是誰？”

蕭亦柔眼眸提溜亂轉了一圈，但全未出素遠的面孔之外。緩緩答：“素......遠。”

“清楚就好。那你聽好了。今兒我母親還未回來，你還住在西苑，好嗎？明日我母親回來，我會去求她。帶着媒人，來提親。”

“真的？”蕭亦柔眼睛發亮。瞧着素遠認真模樣，眸中十分欣喜。雙手在素遠身前抓也不是，松也不是。想去攬着素遠脖頸，卻又不敢去夠。

“是。我素遠想娶你，真心的。”

素遠似看穿了蕭亦柔的防備。也無法一直保持蹲姿，無支無靠。恰時，伸出手去，重抱起蕭亦柔臀腿處。卻并未讓蕭亦柔岔分着雙腿，卡在自己腰腹支撐。而是一道抱在左側，别過自己腿側而。讓蕭亦柔能與自己的視線大概持平。可蕭亦柔甚感無力，似要摔了似得。

“抱緊我。”

蕭亦柔正借着此話，理所自然的伸展雙臂去勾住素遠的脖頸。

素遠一手拖着臀腿處，一手扶抱着蕭亦柔後腰。讓其後背抵在身後房宇之處。

“無論你是不是蕭府女兒，還是簡府女兒。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素遠本想反駁之前蕭家嚴帶蕭亦柔離開時的話，可又不想提及他了。頓了一頓道，“不在乎你的出身。但，但我也要知道情由，是不是？我想知這事該與誰言。這事到底是蕭家能否做主拍闆？是蕭家嚴能定，還是需去請示國公爺？亦或是......不需同蕭家說明。簡家無人，是否你自己定就成？那......去請咱們老師？如今的林先生亦或是，從前的周先生？”素遠的話越來越鄭重，無形中也大了不少。

蕭亦柔這般近距離的瞧着素遠，手臂再次收緊。“您，都......想到咱們老師了？真的想過，與我一道？”

“自然。若你不是蕭家的，那請蕭家出面像我們高攀一般。”

蕭建章方才已能完整的聽到最後幾句。加之此句。無聲的笑了，卻是牙關之動充滿不屑。眼神也朝旁地去瞧。那人已不在那了。四處去瞧也未見旁人，便将目光重落于素遠兩人之處。

蕭亦柔手臂徹底收緊。整個上身也半壓趴在素遠身軀之上。靠近，附在素遠耳畔，極小聲道：“我受上頭所派調查蕭家隐瞞之事。雖不知蕭家為何認錯。但，未全數查出之前，若這般走了，那我的任務未解，後果甚重。還會連累素家。我......聽你這般說，已很欣喜了。足夠了。娶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你。”蕭亦柔話畢猛吸鼻子，急忙俯下頭去，趴俯在素遠脖頸之側。

素遠聽聞最後一句之時，眼神渙散一瞬，急忙想轉頭與在耳側的蕭亦柔對視。但蕭亦柔再次不見。那般近的距離兩個人的氣息皆可觸及。素遠脖頸微動，雙臂向上颠了一下蕭亦柔。“瞧着我。”

“簡亦柔。瞧着我。”

蕭亦柔艱難的支起身，雙眼通紅。

“放心的到我身側來，我不怕連累。以後不要說配不上我。配得上。我近幾日想了多般。雖是你今日所說，超乎我想，但無礙。我不是今日想占便宜，與你胡言。”素遠停頓稍許，重組織了一下說辭，才又道，“與你重逢後，我發現了很多從前我忽視的。你住在西苑時，我不敢去瞧你，我怕我過界。你走後這大半年光景，我白日問學，晚間背書。充實的很，可每每用餐甚至閑暇之時，就會想起你。想你身在何處，會不會被欺了。我知是我的錯，今日的局面、你的掙紮。若不是我開始沒藏住你，你也不會去蕭家。我們就當蕭氏從未出現過，你同我回素府，我照顧你一生一世。重新來過好嗎？重新來過。你重來我們素家，我這次定好好的......照顧你。不讓嬸嬸擔心的。我......嬸嬸把你交托給我了。是我呀。我沒照顧好你，把你推出去了。忘了蕭家，我不要你是蕭家女，我高攀不上。你還是簡家的。我照顧你。好嗎，柔兒？我做了一件，最蠢最蠢的事。我們當晚明明......什麼都未發生。”

蕭亦柔并未說話，腦中還在反複過着素遠這幾句話。還未全數消化。覺得素遠講這幾句話時，放于自己後腰的手指稍有所動。雖是隔着幾層衣衫，仍觸感明顯。

“發生什麼？”

素遠忽而苦笑出聲，反而将頭抵在蕭亦柔身後的牆面上。臉色于暗夜中也顯出兩份紅來。

蕭亦柔雖是瞧出素遠難得這般，卻也似明白了那話語中似乎是不能說出口的含義。“我不問了，你說。”

素遠卻似生出逗弄之意。柔聲道：“你既不問了，我說何呢？嗯？”

蕭亦柔羞紅了臉，再次躲在素遠脖頸處。

素遠唇角稍動。又道：“亦柔。我嫉妒蕭家嚴。因他，你的那句哥哥，那已不是我專屬稱呼了。我瞧着在書齋時，你那般依賴着他。我真的好難受。我數次想起身淬了那屏風，憑何阻隔我們。那天散學，我站在院子中，瞧那院子中晾曬的衣裳，瞧你在房中飲茶翻書。你迎出來，我......都是強忍住抱你的沖動。我從沒有想再金屋藏嬌，我想讓你光明正大的。可我還未能讓你曝露在明面上，你還是被搶走了。我面對蕭大公子時，那般無力。若你不心向着我，我必定一敗塗地。”

蕭亦柔緩緩動支起身子，也軟軟的吻在素遠臉側。

素遠受了這個吻，眼眸中皆是笑意。直把蕭亦柔抱得極緊，臉側相貼後素遠的身子卻是強忍着不适。身子微顫，将蕭亦柔抵在牆上，仍以牆上為托。

不知過了幾時，素遠終是撐不住，蹲下身子放下蕭亦柔讓其自行站立。重抱在懷中，俯下頭去吻在蕭亦柔發髻之上。

“我有些冷......手。”蕭亦柔忽而道。

素遠落下蕭亦柔仍搭在自己脖頸處的手，一觸之下雙手其涼，微微錯開些身子，借着月光才見那一雙手都極紅。“怎不早說呢？”

素遠的雙手捧着那手，便揉搓手背便小口哈着熱氣。“如何？”

“有些燙手，你的手。”蕭亦柔的臉越發的紅。

素遠聞言稍有愣神，忍不住笑出了聲。唇角彎彎，眼裡盡是柔情。“傻丫頭。臉上、身上可冷嗎？”素遠伸出手，手掌去捧蕭亦柔的臉。臉上還好，或許是方才貼在自己臉側的緣故。回手扯開自己的鬥篷的帶子，披展在蕭亦柔身上。瞧着那小巧的人兒驟然變得更加小巧。裹在大氅中似小小一團的模樣。忍不住擡手輕刮過蕭亦柔的鼻尖。“這般裹着你，像小娃娃。蠻有趣的。”說着在此圈蕭亦柔入懷。

“你會冷的。”蕭亦柔喃喃道。

“不會，抱着你怎會冷。都冒汗了。”素遠将一隻手按在蕭亦柔腦後，讓其再次埋入懷中。“況，我知你本就畏寒。我記得你幼時有幾日，冬日。課上你受了寒，病了好些日。後你再來上課，仍是秧秧的。我雖是裝着無意将鬥篷扔給你，讓你裹着。其實我就是故意的。裹着我鬥篷的那幾日，你欣喜，我其實心底裡也很歡喜。隻是未表現出來罷了。你那般小巧，那時我就極愛瞧你那模樣。”素遠說到此，忽而頓住。想着若不是那時，自己便起了心思，隻是自己未曾發覺罷了。

“後來說道的人多了，我便......不敢放在你那處了。那晚下山，你裹着我的外衣。也是那般到了腳踝。我心裡就一直癢癢的，我雖是不知旁人穿我衣衫是何模樣，但你穿，真是讓我心動。白沭說，那晚你裹着我這大氅在院躲避風寒，也是極好看的，可惜......我那日沒瞧見。今日瞧見了。果真。”

蕭亦柔雙手縮在素遠與自己的胸前，不知所措。“什麼時辰了，該回府了。”

“嗯。”素遠應着，卻一時未動。直不知幾時後，素遠才悄聲問：“如果，你真是蕭家女兒，要大義滅親嗎？”适才想着，蕭家怎會無辜認錯。那她該是。

蕭亦柔驟然聽聞，嘴角顫動。“我......不知。”

“無妨，以後前路，一起走。”素遠說着，再輕吻下蕭亦柔發髻。“我送你。我......背你回去？”

蕭亦柔點頭。緩緩推開素遠。

那略涼的小手推遠自己時，素遠也覺得心口冰涼。但好在自己背過身後，蕭亦柔跳到背上之際，心口的那抹涼迅速變熱。仿佛重系回大氅一般，并未覺得蕭亦柔自身多重。雙手雖是抓着蕭亦柔腿彎，但忽而升騰起的不安，仍道：“丫頭，日後多吃些。太輕了。”說出口後，自己先笑了。“食的也不少呢。怎就是這般輕呢。”

蕭亦柔伏在背上時似也不大信般，喚了聲。“素遠。”

“嗯？”素遠應着，微微側過頭來。

“嗯......”蕭亦柔将臉迅速埋在素遠肩頭，那笑的身子輕顫，卻并未讓素遠所見，仿佛偷笑一般。

素遠被其感染，也笑的極深。

蕭亦柔覺得腰間墜下的玉佩略有些硌腿。便松開一隻手撥開玉佩到身側。

素遠察覺，忍不住朝上墊着蕭亦柔。調笑道：“抱緊了。摔了莫要像兒時一般哭鼻子了。”

“兒時，你又沒背過我......”

隔街的燈火，便是蕭府。

但素遠并未拐過去，反而朝着巷子再行。真希望，這路再也走不盡。同那晚不同，那晚覺得那路那般長，一直走不到頭。眼下覺得未走幾步，便要到了盡頭。現下隻要出聲一喊，或是走出這片陰影中。隻要走到蕭府下人能瞧見的地界，那定會過來扶過，“搶走”。再是終日不得見。

同是暗巷中，明明已入冬，但卻有一把扇子一直煽動着。送出涼涼香風。

蕭建章瞧着兩人行進方向，已然知曉那并非要回蕭府。難不成真要去素府或是旁的地？還未動，卻看一人率先跟上。為不暴露，帶着人緩慢的在後悄行，距離甚遠。

“還有多遠能到家呀？”蕭亦柔問。

“還有......才走一半路程。”素遠開始扯謊。其實就在巷子裡打彎。

蕭亦柔也絲毫未疑，一來不認路，二來未覺得眼下此人會多帶自己行路。俯在那背上，隻覺得很暖和，隻是腿、腳未裹在兩層鬥篷中，甚涼。可能就算發現，也不舍得真離開。

“你乏了，便在我背上，眠一眠。莫要擔心旁的......”

“嗯。不擔心......”蕭亦柔喃喃出這句，便睡着了。

聽着打更之聲，瞧着素遠再次走向通往蕭府的方向。蕭建章想，若這次再不進門，便要宵禁了。那便該去攔下了。轉身看向身後所随道：“我警告你一句。我們四處去尋。走到這，瞧見素遠送回小妹。而已。你旁的，一概未見。老大問便這般說。否則......别怪我。你自幼在府，多少也知我。到時别怪我。我是為了蕭家好。”

身後忽而收扇之聲響起。蕭建章忍不住回頭去看，一個不識的俊秀男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敲打在手心。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