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殷肅剛從外頭回到堂内,看到姜照離趴在桌上,拖着小臉出神的凝着窗棂處,連推門發出的“吱呀”聲都未察覺。
殷肅一怔,見她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随即淡淡移開視線。
他心中藏着計策,本不想過多停留,可瞧見她失神的臉,心中一緊,腳步止于堂内無論如何都動不了,緊繃的身子随即放松開,像是妥協般輕抿唇角:“姜娘子。”
聽到熟悉聲,姜照離回神,瞧着門前立着的身影,光影一圈圈投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了層金光閃閃的光環,那抹光似安撫般投射到她的眼底。
她愣怔一瞬,猛地起身,撩裙快速跑向他,桌案都被撞的移了位置,發出巨大聲響。
殷肅下意識伸手去扶,下一刻,她整個沖入他懷,女子特有的馨香瞬間傳入鼻腔,腦袋伏在胸口處,纖纖臂藕緊緊摟着他的強勁有力的腰肢。
殷肅一僵,女子嬌軟的身姿在懷中微顫,他順勢看去,女子腦袋圓圓的,耳夾發粉,耳畔周圍發髻輕挽,在腦門上方編成一朵花兒,上頭綴少于珠钗。
她情緒低落,悶着頭不肯說話。
殷肅本要推開她的手卻僵着懸在半空,指尖輕撚,捏緊的手心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像是兩股勢均力衡力量在不斷對峙,良久,化為一聲輕歎,臂膀妥協般垂了下去。
不知為何,他并不排斥她的靠近,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掌控,至于是什麼,他說不清,殷肅皺眉,這并不是個好迹象。
二人一動不動,就這般僵持着。
半響,姜照離仰起腦袋,眼底濕潤的望他:“殷肅,你說要是我父母還活着該多好啊。”
那樣她就不必事事操勞姜府上下,遇到頭疼麻煩的事可以找父親商議,遇到傷心難過的事可以伏在母親肩頭尋求安慰,更可以像大姐姐與三妹妹那般尋個良人成婚,平緩的過完一生。
如今姜府所有的擔子壓到她一人身上,上到大事下到小事都要她去解決,她知不該抱怨,可三叔的事讓她亂了陣腳,她不知該怎麼辦,甚至沒有一點方向。
她不知到底該不該将此事告訴祖父,可那是祖父的兒子,祖父會不會怪她不顧叔侄情面,若是父親在世,他會怎麼選呢,是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直接告訴祖父,自己放權讓他來處理,亦或是揭穿三叔,狀告至提刑司。
沒接管姜府時,她覺得父親每日早出晚歸很是辛苦,但隻要事事肯努力嘗試,就會成功,就會将姜府引領好,畢竟她從小就接觸這些,比旁人要懂得,自以為能勝任,可接手後才深知當中的難及諸多不得已。
一想到父親曾對她的教誨,她便又覺得自己能做好這一切。
仔細想來,從一開始她便沒那麼大野心,隻想在父親的基礎上把姜府帶領的更好,更加有秩序,做個有血有肉的姜家人,不想為了銀錢及洛城地位不擇手段的去傷害别人。
直到遇見殷肅,他的關心與柔情讓她逐漸失了心,豔羨旁人的想法在近日愈發強烈,讓她安穩了數十年的心再度跳動。
殷肅瞧她似沉浸在傷心難過的情緒中,強壓心中冒出來的煩悶,他揉了揉眉間,他厭惡如今不受控制的自己。
深吸一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趨于平緩:“姜娘子為何這樣說?”
姜照離沒有回這句話,停頓片刻,反而問他:“殷肅,若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的親人背叛了你,你會如何抉擇?”
殷肅嘴唇緊抿着,似不理解她的意思:“我沒有親人,不知道姜娘子說的意思。”
姜照離神色恹恹的垂下腦袋,是了,她倒忘了,殷肅從小便沒無父無母,與他相比,她倒顯得幸運,至少她還有過片刻的溫存,而他什麼都沒有,她不該問他這個問題的。
殷肅:“不過——”
殷肅緩緩開口,陷入混亂的思緒中:“我可以假設。”
“假設我有親人,他背叛了我,那隻能說明他沒有把我當做親人,他覺得我不重要,也許他手握多種選擇,他明明可以不選擇這條路,但他依舊選擇将我抛棄,這樣的親人我還有什麼可顧及的。”
他眯了眯眼,心中輕呵,真遇到這種人,他會毫不留情的抹了對方的脖子,還談什麼親情,真是可笑至極。
隻是這種想法他不會說與姜照離聽,畢竟,這種手段隻适合他,他喜歡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不喜歡拖拉猶豫。
殷肅:“人生不過數十載,姜娘子何必為一些無關緊要之人傷神。“
語罷,他的唇角忽然揚起,凝着她的眼睛認真開口:“姜娘子,你要記住,永遠不要為抛棄你的人流眼淚,因為不值得。”
是這樣嗎,姜照離擰着眉想。
她隻是不明白,父親與三叔曾經那般要好,為何他要與外人勾結來算計姜家,算計她,這不僅是父親的家,也是三叔的家。
也許,自己所看中的親情,旁人并不會這麼想,他的心中真的隻有銀錢嗎。
想此,她抿唇,擡眸看他:“殷肅,謝謝你。”謝謝你這麼耐心的開導我。
語罷,她轉過身,擡眸看向不遠處的碧空,唇角扯起一抹釋懷的笑,雖說心中依舊難受,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三叔好歹是祖父的兒子,她總歸要問一問祖父的意見,隻是在此期間,她想将此事告知三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