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唱到“愛過你”時,蘇暢突然轉頭直視任睿的眼睛。包廂裡嘈雜一片,沒人注意到這一刻的凝滞如同琥珀中的昆蟲。任睿率先移開視線,喉結滾動了一下,像吞下一顆未成熟的橄榄。
葉挽坐在角落,看着蘇暢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日暮時分的海面。他灌下第三杯啤酒,搖搖晃晃地坐到了離任睿最遠的位置,仿佛那裡有某種無形的磁場在排斥他們靠近。
周一早晨,任睿遲到了。蘇暢在前台來回踱步,像鐘擺一樣規律地詢問行政:“任睿請假了嗎?”他的影子在晨光中不斷拉長又縮短。
十點半,任睿終于出現,臉色蒼白如複印紙。蘇暢一個箭步沖上去:“你怎麼了?”聲音裡的關切像打破的香水瓶,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發燒。”任睿簡短回答,繞過他走向工位,腳步在地毯上留下無聲的凹陷。
整個上午,蘇暢心不在焉。午休鈴一響,他就拎着外賣和藥袋鑽進了任睿的辦公室,像帶着貢品進入神殿的朝聖者。
“吃點東西再吃藥。”蘇暢把粥盒打開,笨拙地攪拌散熱,米香在空氣中織成溫暖的網,“你……量體溫了嗎?”
任睿擡頭看他,眼裡有複雜的情緒像深潭下的暗流:“蘇總,我隻是感冒。”
“我知道!但感冒也會很難受啊!”蘇暢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降低,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失禮的孩童,“……我擔心你。”
空氣凝固了幾秒,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任睿接過粥碗,指尖不小心碰到蘇暢的手背。兩人同時縮手,塑料碗在桌面上劃出半圓的水痕。
“謝謝。”任睿最終說道,聲音沙啞如同舊磁帶,“你……回去工作吧。”
蘇暢站着沒動,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像囚籠的欄杆:“那個……我查了UV印刷的資料。”
任睿挑眉,眼角的細紋舒展成扇形的褶皺。
“還有客戶談判技巧。”蘇暢繼續道,像個等待批改作業的學生,“我……不想總依賴你。”
任睿的眼神軟了下來,像冰層下的水流:“進步很大。”
蘇暢咧嘴笑了,陽光突然變得強烈,穿透他睫毛的縫隙在臉頰投下細小的光斑。葉挽從複印室出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任睿凝視蘇暢的目光裡,有她讀不懂的溫柔與掙紮,像一幅被雨水暈染的水彩畫。
那天之後,蘇暢開始真正學習經營公司。他不再頻繁打擾任睿,但每次目光相遇,都會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像突然被打開的窗戶。任睿則變得更加沉默,隻是在蘇暢需要時,仍然會不動聲色地遞上準備好的資料,像魔術師從袖中抽出早已備好的玫瑰。
月末績效考核時,葉挽被叫進蘇暢辦公室。她驚訝地發現任睿也在,兩人之間隔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像兩棵知道彼此根系範圍的大樹。
“葉設計師,你的作品客戶反饋很好。”蘇暢公事公辦地說,眼睛卻不時瞟向任睿,像确認樂譜的鋼琴手,“公司決定……”
他卡殼了。任睿輕咳一聲,接過話頭:“決定給你加薪百分之十五,并讓你負責下個月的品牌升級項目。”他的聲音像沉穩的節拍器,為蘇暢的即興演奏提供基準節奏。
“謝謝!”葉挽驚喜地說,随即注意到蘇暢松了口氣的表情,以及任睿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水面轉瞬即逝的漣漪。
走出辦公室時,葉挽聽見蘇暢小聲說:“我本來想說百分之十的……”
“人才要留住。”任睿的聲音帶着無奈,像在教導一個任性的孩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知道啦,任老師——”
門關上前,葉挽回頭看了一眼。蘇暢正歪着頭對任睿笑,陽光灑在他們之間的地闆上,像一條閃閃發光的河流,将兩人分隔在兩岸,又同時映照着彼此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