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睿的郵箱裡躺着那封郵件已經三天了，像一片懸在枝頭将落未落的枯葉，在風裡輕輕顫動。

“Offer Letter – Senior Operations Director”

薪資翻倍、股權激勵、團隊規模是現在的五倍。發件人是業内頂尖的設計集團，HR在末尾還補了一句：“我們很欣賞您在‘暢想’的履曆——尤其是培養新人的耐心。”

他盯着最後那個詞，“耐心”，舌尖抵住上颚，嘗到一絲自嘲的苦味。

玻璃門被莽撞地推開，蘇暢挾着一身夏末的熱氣闖進來，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曬成小麥色的小臂。他手裡攥着剛打印的樣稿，紙頁邊緣還帶着打印機的餘溫。

“任睿！你看這個版式，我按你上次說的調整了，客戶應該挑不出毛病了吧？”

任睿不動聲色地合上郵箱窗口，接過文件時指尖避開對方的熱度。陽光斜斜地切過辦公桌，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金色的分界線。

“行間距還是太密，标題字體換成Bold試試。”

蘇暢咧嘴笑了，像個被老師表揚的小學生。他立刻湊過來，發梢掃過任睿的襯衫領口，帶着廉價洗發水的柑橘香：“好！我馬上改！”任睿向後靠了半寸，讓那道陽光完整地隔開兩人。

蘇暢沒察覺，還在興奮地念叨：“對了，我報的那個設計課結業了，老師說我的色彩感知進步很大！”

任睿“嗯”了一聲，目光落回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了18:30。

——該下班了。

——也該做決定了。

蘇暢發現那封郵件，純粹是個意外。

他去給任睿送修改稿，辦公室空無一人，電腦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

——“Acceptance of Offer”

光标在發送按鈕上閃爍，像一把将落未落的鍘刀。

蘇暢的腦子“嗡”地一聲，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紙杯在他掌心變形，滾燙的咖啡溢出來，在“暢想設計”的logo上燙出一個褐色的洞。

——任睿要走了？

——他什麼時候聯系的别家公司？

——他……根本沒打算告訴我？

血液沖上耳膜，他一把推開椅子，紙張嘩啦散了一地。

任睿推門進來時，看見蘇暢站在他的電腦前，背影僵直得像被凍住的樹。

“解釋一下。”蘇暢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暴風雨前的悶雷。

任睿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微微一縮，但很快恢複平靜。

“你翻我電腦？”

“我問你這是什麼！”蘇暢猛地擡高聲音，辦公區瞬間安靜，幾個同事探頭張望。

任睿冷靜地合上筆記本：“出去說。”

窗外的風突然變得很大，梧桐樹的影子在兩人之間搖晃，碎成一片片黑色的羽毛。

黃昏的天台像一座孤島，遠處CBD的燈火漸漸依次亮起，像海面上漂浮的磷火。

“KL集團，”蘇暢的襯衫被風吹得鼓起，像張不滿的帆，“什麼時候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