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行業峰會。”任睿的領帶夾在欄杆上磕出細響,“他們CTO親自邀的。”
“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離職當天?”蘇暢的聲音發顫,“還是根本就沒打算說?”
任睿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考慮。”
“考慮什麼?考慮怎麼瞞着我?”蘇暢冷笑,“還是考慮怎麼甩掉這個爛攤子?”
“蘇暢。”任睿的語氣終于帶上一絲疲憊,“我們之前談過,公司現在的狀況……”
“公司狀況怎麼了?不是已經在好轉了嗎!”蘇暢打斷他,“我每天都在學,每天都在改!你就不能……再等等?”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像某種卑微的懇求。
一隻鴿子突然落在他們之間的欄杆上,咕咕叫着,翅膀拍打出細碎的風聲。蘇暢伸手去夠,它卻撲棱棱飛走了,留下一根灰白的羽毛打着旋兒落在兩人中間。
任睿看着他發紅的眼眶,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等等?等什麼?
——等你長大?等公司起死回生?
——還是等這個世界突然變得寬容,能容得下我們?
他最終隻是别開眼:“不是所有事都能靠等的。”
這次争吵以蘇暢摔門而去告終。風突然轉向,帶着初秋的涼意灌進任睿的袖口。他摸到口袋裡那枚沒送出的銅質書簽——邊緣刻着“給最固執的學生”。
淩晨五點的辦公室像一座水族館,任睿的電腦屏幕是唯一的發光體。
他的電腦草稿箱裡躺着那封寫了又删的信:
【蘇暢:我接受了KL集團的offer,下個月入職。公司的事我已經和财務、運營都交接好了,你按流程走就行。設計方面,建議你招個靠譜的Art Director,别再自己瞎改稿。保重。】
删除鍵亮起又熄滅,最終整段文字消失在蒼白的文檔裡。窗外,清潔工開始收垃圾,鐵皮桶碰撞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
手機屏幕亮起,KL的HR發來最後通牒:【任先生您考慮得怎麼樣了?明天是截止日期。】
他閉了閉眼,回複:【明天可以簽合同。】
任睿按下發送鍵時,聽見自己心裡“咔嗒”一聲,像是舊式相機按下快門的聲響——把某個瞬間永遠定格在了黑暗裡。
任睿離職那天下着細雨,整座城市泡在灰蒙蒙的水汽裡。蘇暢沒來公司。
行政部的林姐執意要幫他打包,小聲嘀咕:“蘇總今天請假了,說是發燒。”任睿點點頭,把工牌放在桌上。走出大樓時,他擡頭看了眼四樓的玻璃窗——那裡曾經是他們的會議室,蘇暢總喜歡趴在窗邊朝他揮手。
現在空無一人。
出租車駛過三個路口,手機突然震動。
蘇暢發來一張照片——辦公桌上擺着一本翻開的《平面設計原理》,扉頁的批注密密麻麻,最下方添了一行新字:P78的案例我重做了,這次沒留修改餘地——因為根本不需要改。”
雨滴打在出租車的窗玻璃上,任睿的指尖無意識地追着某顆水珠,直到它與其他雨水彙合,消失在窗框邊緣。後視鏡裡,“暢想設計”的招牌漸漸模糊,像被水洗掉的鉛筆痕迹。
隔天,新公司的玻璃幕牆明亮如鏡,他看見自己的倒影漂浮在無數格子間上方——西裝筆挺,領帶端正,口袋裡露出一角銅質書簽的光澤。他最終還是沒有回複那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