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下了三天。
任睿站在玄關,指尖懸在門把手上,遲遲沒有轉動。門外傳來鞋跟叩擊地磚的聲響,一聲比一聲近,最後停在他的門前。
他知道是誰。
門開了,母親站在走廊的燈光下,黑色羊絨大衣上沾着細密的水珠,像一層未化的霜。她的目光越過任睿的肩膀,掃向屋内——沙發上搭着的外套,茶幾上兩隻并排的馬克杯,玄關處那雙明顯不屬于任睿的球鞋。
“不請我進去?”
任睿側身,讓出一條窄縫。母親的高跟鞋踩在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某種倒計時。
母親坐在沙發邊緣,背挺得筆直,仿佛随時準備起身離開。她端起任睿遞來的茶,杯沿在唇邊輕輕一碰,又放下。
“上周三晚上,”她突然開口,“我路過你們公司。”
任睿的手指在膝蓋上微微收緊。上周三,蘇暢非要送他回家,兩人在樓下便利店買啤酒,蘇暢勾着他的肩膀大笑,頭發上還沾着加班後的靜電。
“那個染黃頭發的年輕人,”母親用指尖抹去杯壁上的水霧,“是你上司?”
“是。”
“你們關系挺好。”她笑了一下,眼睛卻沒彎,“他碰你頭發的時候,你躲都沒躲。”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打在空調外機上,像無數細小的石子。任睿想起蘇暢的手指穿過他發梢的觸感——溫熱,帶着一點莽撞的力度,像他這個人一樣不講道理。
“項目慶功,喝了點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在彙報工作。
母親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推過茶幾。某知名相親機構的logo在燈光下泛着金色光澤。
“你周阿姨的女兒剛從英國回來,”她的指甲在信封上敲了敲,“下周六下午三點。”
茶涼了,表面凝出一層暗淡的膜。
公司午休時,蘇暢照例端着飯盒蹭到任睿工位旁。
“嘗嘗我媽包的餃子!”他夾起一個就往任睿嘴邊送,“三鮮餡的,你肯定……”
任睿向後仰了仰:“我自己來。”
筷子懸在半空,蘇暢的笑容僵了一秒,又很快亮起來:“哦對,你有潔癖。”他把餃子放進任睿的飯盒,手指在塑料邊緣蹭了蹭,“那什麼,周末要不要去看那個新展?聽說有包豪斯專題。”
“這周有事。”
“那下周?”
“可能要加班。”
蘇暢的筷子在飯盒裡劃來劃去,把整齊的餃子陣型攪得七零八落。陽光透過玻璃幕牆照在他後頸上,那裡有一小塊曬傷的皮膚,是上周團建時任睿忘記提醒他塗防曬的結果。
“你最近怪怪的。”蘇暢突然說。
打印機突然吐出紙張,嘩啦一聲響。任睿借着整理文件的動作站起身,讓那道陽光完整地隔在兩人之間。
“項目壓力大而已。”
咖啡館的玻璃窗上凝着細密的水珠,将窗外的行人模糊成流動的色塊。
任睿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杯沿。他對面坐着周阿姨的女兒,陳若雪——黑發垂肩,眉眼溫潤,穿一件煙灰色的羊絨開衫,正低頭攪動着杯中的拿鐵。
她比照片上更安靜,說話時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
“其實,”她忽然擡起眼,“我知道這次見面是怎麼回事。”
任睿的手指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