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媽的老公很早就跟别人跑了,剩下張大媽跟兒子相依為命,現在兒子有工作了,她肩上的擔子才輕了些,近些年的笑容才舒展些,不過她還想趁自己手腳能活動,給兒子攢點錢,娶媳婦也好,買房子也好,都要用錢的。至于王大媽,她是老姑娘了,除了自己誰也不愛。
鬼知道他們每個人的過往,比知道的曆史更加生動。人的一生就像電視連續劇一樣持續上演,沒有ng,也沒有彩排,不會倒帶,不能重來,隻有跌宕起伏的奔波,以及随時間不斷老去的容顔。
鬼就坐在另一張桌子邊,這裡空無一人,聽他們喝稀飯的聲音,調笑的聲音,筷子碰撞的聲音,咳嗽的聲音···不絕于耳。千百年來,這方空間的聲音在不斷流變,但人的動靜總是差不多的,窸窸窣窣間生命流轉,最後消散。他曾嘗試在人面前誇張揮舞大叫,以求獲得他們的注意,但嘗試多次未果,隻好放棄,朦胧間認清他不屬于鮮活的世界和人群。他暗暗聯想,若我活過,我曾跟誰坐在一桌,分享可口或者難吃的飯菜?
相較于看教室裡的學生讀書,他更願意到食堂看大媽大爺們閑聊、備菜、做菜,自在些。當他看到眼睛都睜不開的學生強撐精神聽課,或者極度厭學的學生逼迫自己學習時,他就覺得煩。若是身心不能舒展,那又講什麼學以修身,更别提什麼前程未來。而且這是整個社會的焦慮,不是個體的症結,不是依靠誰的力量就能解決的。對于每個時代來說,快樂從容都不是主情緒。
“綠帽子!”張志強興奮道。
祁書杭心裡一咯噔,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帽子,嘴角輕撇:“綠錘子。”早知道就不給張志強看了。不過這時祁書杭才反應過來,這玩意兒還真是綠色的,不過綠得發黑,是植物幹透的顔色,一時間很難聯想到綠油油這種小醜的顔色。
張志強傾身向前,探個腦殼強行跟祁書杭對接,小聲講:“你這真是鬼做的?”
祁書杭點頭。
張志強心裡一抓,暗叫不好,祁書杭不像瘋了的樣子,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真的遇到不幹淨的東西了。他爸身邊經常有來往的神棍道人,講些神秘混沌的話,熏陶着熏陶着不自覺就有些動搖甚至相信。
“你不是讓我找個法師嗎,我知道缙雲山上有個法師,我爸曾經跟他接觸過,說是有兩把刷子,但他經常出去,也沒個微信号啥的····”
“不用了。”
“什麼?”
“不用了,他不害人。”
張志強往後退,立馬中斷跟他的鍊接,心中“哔哔哔哔”警鈴大作。他端詳祁書杭,暗暗想咋沒學個看面相啥的,要不然肯定能從對方的臉上裡看出“印堂發黑”“雙目失神”之類被下降頭的征兆。
祁書杭默默看了一會張志強一臉宛如吃屎後裝出的凝重,也不掙紮,坦然道:“我這兩天睡得不太好,額,經常會夢到莫名其妙的東西,白天經常一個恍惚就看到夢裡的東西,混淆了現實跟夢境吧。”
張志強不愧是他多年的朋友,一眼就看出祁書杭在撒謊。祁書杭這玩意兒,越是撒謊,越是文明,文明中摻雜刻意的冷靜。而他說真話一般會加抑揚頓挫的語氣助詞,比如錘子、我他媽、卧槽,你大爺,随機問候對方家人,因此十分容易識别。張志強摳了摳腦殼,一瞬間竟覺得嘴巴有點發苦,但看着祁書杭若無其事地整理課本,想轉移話題扯點别的東西,正好上課鈴聲響起來了,于是閉嘴,心裡卻萌發出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