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周末去不了奶奶家，因為我外公打來電話，說外婆生病住院了，我得跟我媽先去看她，我下周末再帶你過去行嗎？”祁書杭站在欄杆邊，對坐在欄杆邊的鬼好聲好氣地詢問。

“什麼病啊？”

“聽我媽說是腦中風。她正打着麻将，突然就暈倒了，幾個老奶奶一起把她擡上救護車的，到醫院後進了急診說是在搶救，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邊說着，他邊朝屋裡面喊，“媽，你好了沒有啊！”

“哎呀，催命啊，催催催！東西帶上了沒！”祁女士邊換鞋，邊提上兩個大口袋。

“帶了帶了！”祁書杭低頭看看自己手裡跟她如出一轍的口袋，什麼面盆尿盆紙尿褲，雞湯水果降壓藥，周到得應有盡有，他媽的想法就是直接殺到醫院，不在路上買雞零狗碎的東西耽擱時間。

“哎，你帶點現金，手機充電寶也帶上！”祁女士一邊轉頭，一邊匆忙摸口袋，再次确認身份證和醫保卡全部都帶了。

“帶了帶了！”祁書杭聲音高亢，完美契合他媽的音調，跟山歌對唱似的。

“是出血性的還是缺血性的？”鬼冷不丁冒出一句。

祁書杭：“啥？”

“我問你她的中風是出血性的還是缺血性的。”

祁書杭那可真是一問三不知，連中風都是他媽告訴他的，忍不住問他：“這個病很嚴重嗎？區分出血缺血了又怎樣？”

“一般來講，出血比缺血兇險，急性緻死率更高，治療方案也不一樣。其他影響疾病的因素還包括血管病變的腦區，年齡，血壓，血糖，血脂。”

祁書杭眼睛一眯，絲毫不懷疑再問下去他還能回答更多，跟醫藥大百科似的，不，現在有更流行的講法，叫人工智能。他想起鬼曾經救下的小姑娘，萬一……

“祁祁，走了！”

“來了！”祁書杭迅速将一手的袋子騰挪到另一隻手，空出來的手立馬薅過鬼的胳膊，大步大步跟上祁女士。

千百年來，他突然就有了第一件讨厭的事——二話不說被拽着走！

“車上說！”祁書杭立馬扔出一句話，成功反駁了“二話不說”。

事實上，他在車上也沒有跟鬼講話，全聽他媽絮叨了，祁書杭不斷小聲附和着，鬼則攏緊原本寬大的衣襟，縮着脖子，窩在後座，額頭跟眉毛皺得亂七八糟。

外婆的病挺嚴重的，診斷是左側額葉頂葉颞葉大面積腦梗死，再加上她有高血壓和糖尿病，昏迷了好一陣才醒過來。祁女士到的時候，她才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來到離護士站近的重病房。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婆，祁女士的眼淚就滾了下來，匆忙來到她身邊，掖了掖被子，哽咽道：“媽，你好點了嗎？”

外婆想開口說話，但外公的聲音先響起來：“下午昏過去了，怎麼喊都不答應，手腳都軟了，推到監護室，我也看不到，醫生出來說她惱火得很，讓我決定要不要這樣要不要那樣，我聽到啥子切開，唉，我又不懂這些，就喊你過來。現在你媽醒了，醫生說莫喂東西，怕嗆着。唉，還有手腳動不了，說話也裸不抻展。”他的聲音有點啞，像嗓子灌進了粗粝的沙子。

外公平時是個利索的人，做事利索，吹牛也利索，此時卻疲憊頹喪，像支撐不穩的頂梁柱，好像馬上就要倒下似的。

祁書杭給外公倒了杯水，外公就握住他的手，臉上憑空生出一點笑：“祁祁吃水果吧，我給你剝個橘子。”在他心裡，祁書杭始終是小孩子，大部分時間在節假日才能見到，是稀奇的保護物種，大人的事情無論好的壞的，都無意中隔離他的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