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别折騰這些,祁祁是過來照顧外婆的,祁祁,你去醫生辦公室看看主治醫生在不在,在的話發微信給我,我們一起問問外婆的病情。”祁女士輕輕捂住外婆輸液的手,一邊叮囑祁書杭。
祁書杭朝邊上看了一眼,鬼就跟他一起飄了出去。
主治醫生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很嚴肅,黑眼圈很重,有條不紊地跟他們講外婆的病情,盡量通俗易懂地展示影像結果,查血結果,還有腦電圖,超聲等一系列報告,祁書杭跟他媽聽得雲裡霧裡的,但旁邊的鬼聽得很認真,也能跟上他的節奏,還能問些簡單的問題,當然經過祁書杭的嘴,比如“甘露醇還需要用多久”“什麼時候複查影像”“後續需要支架治療嗎”“需不需要做造影”等等。
醫生也不含糊,将每個問題都答出來,關上病曆夾,對祁書杭帶點欣賞:“嘿,你要是今早來聽查房就知道這些了,很多都是我們主任問的問題。”
祁書杭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因為這份誇贊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實力,跟帶個挂闖過遊戲關卡一樣,得來的榮譽隻能算僥幸,甚至有點羞愧。
旁邊的鬼卻表現得很平淡,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對自然科學知識在實踐應用中的再一次回顧和确認,臨床醫學是理論與經驗的積累,是對理解力和記憶力的考量,它的科研部分也隻是藥學和化學的延展,加上一些統計學手段,在自然科學研究中并不算高明。
回到病房中,外婆都坐起來了,祁女士趕忙上前:“媽,你怎麼坐起來了!”就想去搖床尾的搖把,想把床搖下去。
外婆卻擡起左手擺了擺,将手伸到外公面前,外公就從懷裡掏出一個方形小盒子,打開,遞給她。
“侬該咯···”外婆開口,口齒不清,向祁女士招手,示意她過去。
祁女士看着外婆,一臉心疼,忙來到她身邊。“諾,這個,索号。”外婆将小方盒子放到祁女士手心裡,攏住她的手心。
“這是,這是···朱将軍的···那塊紫水晶?”祁女士難以置信,“不行啊,媽,不是···”祁女士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又是兩行淚滑落下來。
祁書杭也忍不住流淚。他從小就知道他們家有一件價值連城的傳家寶——朱辭将軍随身佩戴多年的紫水晶,一代一代傳下來,不曾間斷。與其說這是傳家寶,不如說祁家人是這塊水晶的守護者。此時外婆将這塊水晶交給媽媽,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你要傳承家族的使命守護這塊紫水晶。
外婆堅持将這塊水晶推到祁女士的懷裡,祁女士泣不成聲,将盒子順手遞給了祁書杭,祁書杭接過來,那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紫色石頭,半橢圓形,整個石頭光滑澄澈,上面似乎有雕刻的圖案。祁書杭拿起來,一眼就看出兩個圖案,一個是一匹奔跑的馬,一個是一隻飛翔的鳥,圖案精美繁複,栩栩如生,馬的鬃毛和鳥兒的羽毛清晰可見,别說這玩意兒是瑜國的,就算說它是上周的都不為過,這雕刻技術太逆天了。祁書杭腦海裡閃過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念頭——這是···馬踏飛燕?好像也不太對,馬在一邊,鳥在另一邊,馬也沒踩在鳥身上嘛。
祁書杭扣上蓋子,準備有時間再好好欣賞一下。“等等!”旁邊有聲音傳來。祁書杭下意識回了一句:“怎麼了?”
病房裡的人都看向他,祁書杭呵呵笑笑:“沒事沒事,我亂講的。”其他人也沒多想,畢竟氣氛還挺壓抑的。
“我覺得這個東西很熟悉,就像…就像是我的一樣。”鬼的目光沒離開過這塊水晶,目光怔怔,像着了魔似的。
祁書杭一聽就想攮死他——剛說這東西是我家的傳家寶,你就說這是你的,要不要臉啊。但是轉念一想,他不會真的是朱辭吧!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将祁書杭的幻想劈得稀巴爛。在他的想象裡,朱将軍高大威武,英姿勃發,跟眼前這個營養不良邋裡邋遢還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鬼有哪一點相同啊!
流了幾滴淚後,祁女士就收住了,告訴外婆要放寬心,還把醫生的建議轉達給她,說雖然病情嚴重,但并不是沒有康複的希望,具體治療方案還需要根據她的情況進行調整。
說完這些,她看了看輸液袋還剩多少液體,輸液的手是否紅腫,記錄尿袋裡的尿量,再把體溫計夾在外婆腋下。邊做邊問外婆舒不舒服,感覺怎麼樣,餓不餓。祁書杭耳濡目染,也不閑着,問他們想吃什麼,主動去打飯。
一遇到打飯,他就想跑步,鬼在後面慢悠悠地飄。醫院小樓梯又多,一個沒注意,祁書杭咵哒摔了出去,手掌跟膝蓋“欻”地蹭到地上,火辣辣的。小盒子也摔開了,紫水晶嘀哩咕噜滾了出去。祁書杭兩眼一黑,心哇涼哇涼的,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完蛋人生完蛋過”。他顧不得手腳疼痛,一個猛子撲棱到紫水晶邊,連忙撿起來,翻來覆去檢查水晶有沒有磕碰到,要是缺個角那真是要了大命了。
突然,他胸口一窒,手腳僵住,喉嚨像被刀片封住,有什麼黑暗的東西像電梯壓下來,壓得他脖子都抻不開,頭又暈又痛。他想喊,想求救,但是怎麼都發不出聲來。在他昏過去的前一刻,他看到鬼的臉湊了過來,竟難得有點表情,他正要分辨出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就輕飄飄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