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邊上，兩樣東西靜靜擱在地上。卷軸被撕破，銀簪斷成兩半，正是江宿雪被控制着搶過來送給妖尊的信物。

信物有假，妖尊暴怒，霧氣将兩樣假信物吞沒，瞬間便消失在眼前。

江宿雪凝望着，唇邊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信物有假，他一點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許芳晴說要與信物聯系時，宋知鸢取出信物，十分自信危險之地即為安全之地，所有的信物全在她身上。

直到剛才霧氣間的人影即将成型卻忽然破碎時，他聽到妖尊的怒吼，整個人被壓進水中，才知道信物有假。

江宿雪盯着信物消失的地方，河水冰冷，令他的頭腦有些模糊。他不明白自己現在的想法。若信物是假的，他把信物搶來給妖尊，他的任務完成，也許就不用被它控制到無法喘息。

也許就能解脫。

可在得知信物有假的那一刻，他心中無比恐慌。首先想到的不是即将面對的怒火與懲罰，想到的竟然是她們騙他。

他的師姐師兄。

宋知鸢和池常清竟然騙他，是不是說明，她們早已知曉他的身份和他未完成的目的了？那麼，祝清方和許芳晴呢。也許不知道，但她們看到剛才的場景，恐怕會直接略過懷疑這一步，釘死他是個妖物的事實。

水波仿佛刀子紮遍江宿雪全身，由心到身，全部在因為恐懼而顫抖。

妖尊見狀，用霧氣将他包裹，帶到與它平視。

江宿雪隻覺得全身都被捏緊，五髒六腑幾乎要被捏碎，他怒目瞪向妖尊的眼睛，得到的僅有凍人的冷笑。

“廢物。”妖尊語氣陰涼：“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拿着假貨也敢過來。”

冰涼語氣下掩藏着滔天怒意，妖尊說出這句話時，瞳孔終于不再平靜，而是氣惱得微微顫抖。

環繞着眼睛的霧氣滾滾翻騰，想要凝聚成人形，凝聚出來的人體卻總是在完成一半時候煙消雲散。

妖尊憤怒嘶吼。

遠在千山百川外的虛山封印，越過不斷動蕩的濃稠又漆黑的霧氣，微光之下，能看到漆黑處的巨大人影。

妖尊擡頭盯着高處，眼底是在被封印這百年間衍生出的沖天恨意。

明明隻差一點，他就能打開這個将他囚于百年長夜的牢籠，而後走到祝清方面前親手殺了他和他身邊的那個人。

那兩個将她害到如此地步的人。

他瞳孔凸出，目不轉睛盯着不斷往上爬的妖物，陰冷地笑着，而後伸手握拳，還在攀爬的妖物來不及尖叫就突然爆炸，化成霧氣一點點歸入他體内。

山林流水上，冰藍色眼睛逐漸恢複以往的平靜，他嘶吼一聲，林間某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号回應着他。

江宿雪在聽到回應的一瞬間瞪大瞳眸，轉過頭望向聲音來處。幾乎所有的回應都聚集在一處，而為什麼聚集在那，他當然知道。

給予回應的，是剛才追逐許芳晴和祝清方的妖物，他沒有攔下。做不到攔住，所以會害了小師姐和師兄。

胸口被妖物利爪撕開的傷口在霧氣的擠壓下痛得更上一層，他不禁去想許芳晴的現狀。

她現在怎麼樣。

頭發散亂，沾着肮髒泥土和潮濕樹葉，衣衫破爛血迹斑斑，全身數不盡的傷口。

眼睛卻是明亮的，因為憤怒和恐懼而睜大的瞳孔中倒映着數不盡的張着血盆大口飛撲向她的妖物。

她應對不過來。符紙用光，劍會落地，祝清方會先一步倒在她面前，下一個倒下的就是她。

利爪穿透皮肉，捏住五髒六腑，撕扯骨肉筋絡，她會在一瞬間被妖物吞吃幹淨。

比他如今還要凄慘。

可她如果像之前一樣，忽然在逆境時爆發，她掌心會流轉着瑩藍色流光，劍意淩厲，能救她自己于瀕死之時。

江宿雪愣愣望着聲音來處好半晌，仍舊未能看到自己期待的，漆黑夜色下閃爍天際的，足以斬殺妖物的瑩藍色劍光。

林間隻有水流流動的聲音，似乎在一點點抽走他的氣血。

江宿雪忽然發瘋一般地掙紮起來，霧氣感覺到，分成絲絲縷縷，不留情面地紮進他的身體，像是全身爬滿了蟲蟻在啃食他的身體。

耳畔又傳來冷笑。

“你想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