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如有實質的霧氣纏繞着他,黑漆漆的山洞,黑壓壓的妖物,龐大的群體,所有的一切壓得江宿雪腳步無法挪動。
山洞裡的血氣有多濃重呢?幾乎快要傳遍整座陰山,暗處藏匿的妖物無一不被這勾動味蕾的血肉香氣刺激,團團聚在山洞外面。
若是以往,江宿雪站在妖物堆裡,這群妖物陰毒的目光一定會鎖定他,盯着他想着如何将他吞吃入腹嚼碎嚼爛,但礙于他的實力不敢動作。
現在他實力幾乎沒有,這群妖物被妖尊控制着,不會看他一眼,隻想着如何弄死躲在山洞裡的人。
即便江宿雪自己沒有被控制,聞着山洞中飄過來的香氣,忍不住想要發瘋忘卻所有,愉快地敞開肚皮大飽一頓。
他餓死了,真的餓死了,妖物太臭又太難吃,吃人剛好,血是甜絲絲滑膩膩的,跟許芳晴遞給他的糖丸一樣,愛吃甜食的許芳晴,血肉或許會更香甜。
想着,江宿雪咽了口口水,不禁擡腳往前走幾步,即将混進妖物擁擠的身體間隙時,他忽然停住腳步。
他追過來,隻是想看一下她們的情況,妖尊話裡有話,他想要救下她們。
但剛一趕到,就被山洞攔在外面許久。好在同屬妖物,它們都進不去,祝清方會醫術,隻要争取到時間,許芳晴起碼還有一線生機。
妖獸嘶吼不知過去多久,江宿雪身體被夏夜的詭異寒風吹得越來越僵硬,剛要松一口氣時,忽然察覺到不對。
妖物和他的距離在拉遠。
江宿雪愣住。
突然炸響在耳邊的嗚咽,從昏暗的山洞裡傳來的,血氣鋪天蓋地猶如驚濤巨浪,刺激得他幾欲發瘋,并未察覺眼睛已經變回冰藍色。身體仿佛被凍在原地,腳步紋絲不動。
江宿雪心髒恐懼到發抖,緩過幾息,他迅速鑽進妖物之間,想要在妖物闖進山洞之前沖進去,但他忘了他的現狀。
沒有符力沒有符紙的一個廢物,若不是這些妖物不想,他也會被這群妖物撕碎塞進嘴裡。
“想救她,你什麼都沒有,怎麼做得到呢?”妖尊又纏上來。
“我早提醒過你,不是嗎?”
江宿雪的拳頭一點點鑽進,指甲似乎在妖尊出來的一瞬間變得尖而長,輕松紮進皮肉。
連月偶然的提起,妖尊提醒過他什麼呢?
身為妖物,不食同類,不吃人類,妖氣一點點洩露,引以為傲的符力隻會慢慢消失,逐漸變成廢物。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特殊,他現在早已經死了。
刺耳的悲咽時刻提醒着江宿雪,許芳晴在啜泣,祝清方那個廢物根本護不住他,說不定他早先死了。
他不能再冷着,他要進去,把許芳晴帶走帶回客棧。正如那一日她在虛淵邊上,斬殺妖物救下他。
他以為自己是人,知恩圖報就是他應該做的。
嘶吼聲和泣音在一點點消失。江宿雪一瞬間心慌無比,他不知道是不是妖物已經在進食,所以才沒了聲響,所以啜泣才消散。
寒氣始終存在,在暗處盯着他的表情,倏然冷笑。
江宿雪後退一步,恍惚的眼神落在地上,眼尖地發現一根被削尖的樹枝,俯身撿起來後,邁步走到妖物身後。
樹枝頂端很尖,他有用指甲抓了抓,對着面前還未察覺到危險的妖物,用力一捅,樹枝瞬間變成紅色,抽出來時候甚至挂着腐臭的爛肉。
江宿雪麻木地又刺進另一隻妖物身體。
這些妖物比他麻木,倒下了一堆,才有妖物察覺到寒意,僵硬着側身一看,猩紅的瞳孔中照映出一個血色身影。
指甲如刀鋒一般,輕而易舉紮進同類體内,用力便能撕開,輕輕一勾就勾起來一塊相對完好的肉。
江宿雪看着掌心跳動的污濁,壓下嘔吐的欲望。
吃過的,他吃過的不是麼。
在被頑劣孩童圍攻的雨幕下進食,雪色的蝴蝶将他從噩夢中喚醒;在餓到極緻被拽緊虛淵逼迫着吃下妖物,睜眼是烏發雪衫的少女和她劍風掃開的盈盈暖意。
如此,再吞下去也無所謂,反正妖物都是這樣的。
他終于将頭埋進掌心。一瞬間,滑入喉中的油膩不知道是油脂還是腥血。喉嚨滾動幾下,令他厭惡的東西便落進胃裡,他感知着胃酸正在将那些東西一點點分解,将妖氣運進他的四肢,他的大腦,于是他不可抑制地又用爪子割開一隻妖物的身體,重複剛才的動作,不厭其煩,不厭其煩。
妖物倒下一半,江宿雪終于感覺到身體變得輕盈,他裂開嘴,用力擦了把鮮血淋漓的嘴角,力道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嘴撕開撕碎。
妖力湧動,符力回歸,那些妖物依舊沒有回頭。江宿雪唇邊挂着冷笑,重新撿起樹枝,頂端觸碰地面,雙手握住用力劃動,深深淺淺的痕迹很快在地面顯現。
憑地為紙,積攢的怨氣令他畫出一張巨大的殺生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