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不太熟練,勝在憨态可掬,不過,這兩筆倒是找回了一些畫漫畫的手感。
她擡起頭看了謝青行一眼,心念微動,筆尖在紙角飛快遊移,偷摸給他畫了個圓頭圓腦豆豆眼的Q版形象。
“……你忽然笑什麼?”謝青行無奈道。
傅苒連忙半蓋住了紙面搖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她那副心虛的樣子簡直昭然若揭,但謝青行笑着也不去揭穿,看得傅苒略有點不好意思,又趕緊在旁邊補了另一個同樣圓潤活潑,但是梳着雙鬟的小人。
還沒畫上背景,身後就猛然竄來了一陣戶外的寒氣。
她下意識連人帶坐具往後瑟縮了一下,才聽見小女郎興緻勃勃的聲音大聲道:“長兄,你快看我們捉到的小鳥……咦,這張紙上是什麼?”
話音還沒落下,謝晞容就一把抓起紙張,眼神透着驚奇:“好可愛!我怎麼不知道長兄你還會畫這個!”
謝青行擱下筆,笑道:“這是你苒姐姐畫的。”
“哦,”謝晞容看了傅苒一眼,臉上的表情有點别扭起來,好像不是很情願誇她,“就、确實還不錯吧,反正歸我了。”
謝青行的語調依然溫和,卻不容置疑:“晞容,向别人有求的時候是不是要先道謝?”
“好吧……多謝你了。”
謝晞容不情不願地嘟囔了兩聲,又低頭看了眼:“但這畫怎麼才兩個人,能不能補全一點啊。”
謝青行從她手中接過了畫紙,目光落在紙上。
一個小人在桌邊畫畫,另一個小人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像隻叽叽喳喳的小鳥,桌子另一側則什麼也沒有,空落落的。
他靜默片刻,擡首望向傅苒,眼中映着爐火,裡面有溫暖的笑意。
“怎麼不把你自己也畫上?一家人過節,應該都在才好。”
一家人啊。
他什麼别的話也沒有說,但這樣就已經足夠明了了。傅苒怔了片刻,忽然擡手飛快地捂了一下眼睛,等放下手的時候,臉上已經綻開一個真切的笑容。
“好啊。”
謝晞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懂這兩個人是不是在打什麼啞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那你先畫吧,反正我們說好了,這張畫要歸我啊!我都跟你道謝了,不許違約!”
她像快活的小旋風,一溜煙跑到自家阿母那裡讨嫌去了。
桌邊再度安靜下來,傅苒畫了幾筆,在空處添上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接着問謝青行:“公子,你出征的這幾個月,頭痛還會複發嗎?”
之前在謝府的時候,她時不時會熬藥,出征在外就不行了。
但說起來,謝青行的頭痛多數是和蘇瓊月相關,他不見到蘇瓊月的時候,應該發作得很少。
果然,謝青行神色如常道:“已經不嚴重了,近期沒有再發作過。”
傅苒輕輕嗯了一聲,這個答案确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仔細想想,忘卻本身,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呢。
想起來的時候痛苦,不想起來的又徒留遺憾。如果沒有這個蠱的話,他和蘇瓊月,應該真的是非常相愛的一對青梅竹馬吧。
穿書這麼長的時間,她不僅是更深刻地了解了女主,也逐漸理解原著裡直接着墨不多的男主謝青行。
他的家庭環境其實有點特殊。
甚至她覺得,謝青行這種無論什麼時候都表現得穩重可靠的性格,或許跟家庭有很大關系。
誰都能看出來,他和繼母隻是以禮相待,并不親近,和父親謝易之間,似乎更沒有過什麼特别溫馨的舉動。
而且東郡公父子的交流幾乎和上下級沒有差别,謝易隻會嚴厲地問他職事做得如何,就算建議,聽起來也依然如同冷漠的指令,可能最多再教訓幾句忠君愛國的道理,然後就結束了。
然而謝青行對待家裡的其他小輩,卻完全不是這樣。
雖然表面上總是沉穩冷靜的模樣,但傅苒知道他一直很關照家人的感受。就像謝晞容的三兄早早被安排好從文的路,整日在國子學苦讀,某天心血來潮提了句想習武強身,雖然被陶氏罵了回去,可隔天就得到了一柄上好的蛇牙槍作為禮物。
哪怕隻是日常裡的一點小事,他也是會在意的。
但是,她想,對于謝青行而言……這是否也可以算是一種親情的補償呢?
或許他未曾得到,卻又希望别人能得到。
所以不僅僅是蘇瓊月依賴他,其實他也應該同樣依賴蘇瓊月,在他們一起長大的過程中,就像相互交織纏繞的藤蔓,彌補彼此生命中從最初就殘缺的那一角。
這種深植于骨的依賴從未失去過,隻是因為蠱而被扭曲,變成了時不時發作的疼痛。
傅苒心中湧上一絲酸澀,輕輕歎了口氣。
……
過完年之後,另一樁萬衆矚目的盛事就是上元燈會。
今年的燈會空前盛大,據說京兆府下了很大力氣籌備,城中心的銅駝大街會要豎起高達九重的巨型燈樓,上面遍綴各種各樣的奇巧花燈,東西二市也卯足了勁,從魚龍燈、走馬燈,到琉璃燈、絹紗燈,新的花樣看都看不完。
不過上元日除了過節以外,對傅苒來說還有另一層含義。
這天是傅苒在現實中的農曆生日,知道的大多都說這個生日意頭好,所以她将來肯定是個有福氣的人。
就連謝晞容聽到之後都大感羨慕,跑去問陶氏為什麼不選個良辰吉日來生她,被自家阿娘沒好氣地訓了一頓,叫她自己下次投胎選個好日子。
在這樣的打打鬧鬧間,年節的喧嚣慢慢消散,廊下懸挂的彩綢燈籠都還沒有撤下去,轉眼之間,上元佳節就到了。
這一天,月在高天燈在水,清輝遍照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