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初輕輕笑了,那笑聲,似有若無,淡得像一聲歎息。
她沒深究季雨桐這句口是心非的“不想”,轉移了話題:“聽我經紀人說,你想找我拍戲?”
季雨桐悄悄把滿腹關于為什麼不想的解釋咽回去。
她藏住情緒,如實道:“是,之前聯系了你這邊兩三次,都說你想休整一段時間。”提起工作,季雨桐還是很認真的。
裴若初打開手機翻了翻日程表,沉吟:“之前是有這樣的打算……”
“我眼下在拍的這部戲就差幾個鏡頭了,我本打算拍完後調整半年,畢竟……”
畢竟什麼,裴若初沒有說。
季雨桐卻立刻反應過來,裴若初指的是其與父親的婚事,畢竟要結婚的話,的确需要一段時間準備。
“不過現在,也沒事了,你找到女主角了嗎,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新作嗎?”裴若初望着季雨桐,目光專注。
那雙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想要吸引走季雨桐的靈魂,季雨桐偏過頭注意着路況,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泛起波瀾。
抛開其他不談,裴若初的确是她心中最契合春樹一角的人。
季雨桐在将裴若初當作蛇蠍避之不及與可能和裴若初産生更多聯系之間猶豫了片刻,最終做了決定。
她回答:“好。”
季雨桐向裴若初簡單介紹了一下電影的内容以及班底,裴若初認真傾聽,遇見晦澀的細節,也會仔細追問。
與他人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樂此不疲的,不知不覺,車子已經停在了寒山酒店門口,季雨桐對這部電影的構思卻還沒有講完。
到最後,季雨桐居然有幾分意猶未盡。
她不免唾棄自己。
裴若初的母親是演員,家中有一間專門的放映室,收藏了無數電影,各種類型。
受長輩影響,從前她二人在放映室中觀看的電影沒有五百部也有三百部,像現在這樣談論起電影的架構,好像又回到了年少,她們倆還是鄰居的時候。
時過境遷,眼前的女人在三十歲的年紀已經拿遍了國内具有含金量的女演員獎項,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上也留下過自己的名字,是衆多導演心中的缪斯,而季雨桐也走進了電影圈,緻力于用鏡頭捕捉一切虛幻的靈感。
兒時的童夢竟巧妙殊途同歸。
“到了。”
季雨桐狠心摧毀這一場不該重演的夢。
然而,裴若初沒有立即下車。
她聽到季雨桐的催促,淺淺微笑,如同繁星璀璨的夜晚。
“把劇本給我吧。”
——直到裴若初神态自若地走進酒店,季雨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加了裴若初的微信,答應晚點把劇本發給裴若初。
那些暗中的劍拔弩張與怨念在探讨電影後寂寞收場,一如天光大亮後散去的迷霧。
昨夜碰撞出的意外和十二年前那場分别好似從未發生過,她與裴若初還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依然彼此相信,堅定不移。
但季雨桐知道,她們再也不會是了。
接到向晚電話的時候,季雨桐兀自出神。
“所以說,裴若初可能會參演?”
也難怪向晚驚訝,她早聽說過劇組被裴若初拒絕了兩三回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峰回路轉,導緻向晚也很好奇季雨桐是如何說服裴若初的。
季雨桐不敢打包票:“隻是可能,她沒有答應下來。”
“但也沒有不答應,我聽說裴若初如果肯看劇本,說明是對題材感興趣了,成功的幾率很大啊。”
向晚興奮不已,這部電影向晚投資了一點錢,商人總是希望獲利越多越好,而裴若初就是票房的保障。
“再看吧。”季雨桐反而沒什麼信心。
她和裴若初斷了太久的音訊,再相逢時又是那樣一番陰差陽錯的境地。
如今裴若初更添上一層特殊身份,兩者關系更為複雜,季雨桐連今後如何同裴若初相處都沒想好,更不談一起拍電影。
一想到很可能要對裴若初換稱呼,季雨桐隻覺得頭痛。
不想向晚竟一語中的。
過了幾日,裴若初發來消息,稱已經看完劇本,想要出演《相逢》。
電影懸而未決的女主角終于有了蹤影,隻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季雨桐反而猶豫了,她擔心裴若初是為了讨好或是補償才接下這部電影。
季雨桐是純粹的人,她不希望自己拍出一部不純粹的電影。
她抿着唇打字:“你确定嗎?”
“桐桐,你在介意嗎?”
“電影是電影,人生是人生,我想接下《相逢》是因為我欣賞它的故事,錯過春樹這樣的角色我會抱憾許久。”
裴若初似乎察覺到什麼,認真解釋。
最終,裴若初說:“我會對電影負責,也會對我的人生負責。”
從前,在裴若初面前,季雨桐一向是聽話的、好哄的,隻需要三兩句解釋,她就什麼都能接受,什麼都能理解了。
可時過境遷,她們都長大了。
季雨桐仍存着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