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可不清楚季雨桐與裴若初之間的前因後果,因而她實在無法理解季雨桐這突如其來的矯情。
她挑了個晚上把季雨桐約出來小酌。
“給你點了金湯力,你這點酒量,隻配喝飲料。”
季雨桐酒量不好。
當初拍《遠山》的時候,有一個需要女主角爬山的鏡頭。為這一個鏡頭,季雨桐硬生生磨了三十幾遍,始終不太滿意,直到那部電影的女主角宮徵爬山爬得都快虛脫了,季雨桐才敲定通過——宮徵終于表現出了她想要的那種脆弱掙紮的絕望感。
片場的諸位都不禁懷疑這份絕望是被季雨桐折磨出來的。
那日向晚恰巧在片場,不幸目睹了全程,從此之後,向晚心中的“全世界最龜毛的導演”就給季雨桐坐實了。
向晚覺得季雨桐為了拍《遠山》繃得太緊,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磨,是個正常人都受不了,于是她秉着要緊繃更要放松的由頭,當晚連哄帶騙拉着季雨桐去酒吧開心了一下。
她本是好意,也知道季雨桐不愛太鬧騰的環境,帶季雨桐去了當地一家有名的威士忌吧,按自己的酒量,給季雨桐點了一杯威士忌,後來又續了一杯。
沒曾想過了半個小時,季雨桐酒勁上來,直截了當又十分幹脆地吐了向晚一身。
那幾天,向晚總感覺自己渾身萦繞着難聞的混合物味道。
此後向晚約季雨桐去酒吧再也不敢給她點烈性酒,深怕一個不注意明日的頭條會是“美女導演深夜買醉為哪般”,更怕季雨桐又吐她一身。
像金湯力就很好,喝不醉。
于是今晚金湯力被端上來後,向晚很大方的把澄澈的酒杯推到季雨桐跟前,随季雨桐愛怎麼喝怎麼喝。
向晚自己則要了一杯長島冰茶,三兩口下肚後,她渾身的血液都熱鬧起來:“說起來,上次你喝完酒去哪了,打你電話沒接。”
季雨桐握着酒杯的手一頓。她意識到,向晚口中的上一次,正是自己見到裴若初的那一次。
聽向晚忽然提起那夜,那些不合時宜的暧昧與情愫頓時從季雨桐的腦海深處蹿出。
盛滿金湯力的柯林杯壁滲着一層寒涼的水霧,季雨桐指尖輕輕摩挲,感受那寒氣順着指尖滴進心間。随後,她滿臉冷漠,扯了個謊倒打向晚一耙:“我本來想找你,結果一轉頭你人就不見了,我後來自己回去了。”
實則,季雨桐後來和裴若初滾到一張床上去了。
“我那天喝嗨了,”向晚自知理虧,趕忙換了話題,“不是說裴影後一直推辭不接《相逢》嗎,怎麼說服她的,快跟我說說?”
“沒說服,她看完劇本就決定出演了。”季雨桐隐去之所以會跟裴若初見到面的契機,輕描淡寫地回答。
很多情緒太私人,無人知曉,最安全。
“有本事啊雨桐,”向晚完全沒有深思,以為是季雨桐自己想辦法同裴若初搭上線了,高興地與她碰杯,“看着悶悶的,做事情反倒是你這樣較真的人才會成功。”
季雨桐勉強笑笑,她垂頭,飲下一大口金湯力。
酒吧二樓的卡座,能望見窗外高樓不夜的燈光。
華燈初上,酒吧裡隻熙熙攘攘地坐了幾桌,大部分上班族都還沒有來尋找夜生活,吧台處暖黃的光線,将紅色綠色的酒液照映成光怪陸離的模樣,模糊了客人們的面容。
第一杯金湯力很快見了底。
季雨桐不太滿意向晚把自己的酒量看得這麼低,酒精融入血液後,那股不服輸的勁起來了,她又續一杯威士忌酸,眼下正等待新的一杯調好。
暫時沒有酒喝,季雨桐百無聊賴地觀察起其他幾桌的人,坐在吧台的兩位男士在群情激憤聲讨昨天慘淡輸球的拜仁慕尼黑,坐在前面卡座上的兩名女子則好像在聊股價的事,季雨桐聽不太清楚。
她回過神來,聽向晚繪聲繪色地講她最近新談上的小鮮肉。
向晚會喜歡投資電影,喜歡趟娛樂圈這趟子渾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中俊男太多,向晚天生顔控,拒絕不來。
向家家底殷實又寵女兒,于是向晚活了二十六年培養出的人生信條就是——自己喜歡最重要。
向晚與王翰坤是在一個月之前的一場晚宴上認識的,成年人之間一個對眼,彼此已經心照不宣,自那之後,二人打得火熱,知道《相逢》需要個年輕男演員時,向晚還向季雨桐推薦了王翰坤。
“他人還蠻有趣的。”
向晚想起來與新男友相處的細節,眼中染了幾分笑意。
“好在他那個角色沒幾個鏡頭,他演技也還過得去,讓他出演,雖然有帶資進組嫌疑,倒也不太過分。”
季雨桐面無表情,她在意的還是她的電影。
“你好好指導啦,不用放低要求的,”向晚晃晃将飲盡的杯,圓冰敲擊着玻璃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音,“戀愛是戀愛,賺錢是賺錢,我分得清。”
這話季雨桐是深信不疑的。
向晚雖然顔控且戀愛腦,但到底利益在她心中還是排在更前面,向晚要的是什麼,她自己從來都清楚。
閑聊間,酒調好了。威士忌酸中加了蛋白,頂上泛着細密的沫,入口後有檸檬微酸的口感,尾韻又帶着波本威士忌醇厚的麥芽香味,混合得恰到好處,餘韻十足。
季雨桐一直都很喜歡喝這款雞尾酒,這家店又調的很有特點,她忍不住一直喝。
很快,一杯就見了底,隻餘下方冰在幽暗中微微閃着粼粼的光。
夜色朦胧,下了班的遊子們開始占領座位,肆意地将靈魂奉獻給酒精,酒吧随之喧嚣起來。
“你悠着點,”向晚見季雨桐目光明亮,料她還沒醉,但也留了個心眼,“下一杯是最後一杯了,我不想把你背回去。”
“區區三杯酒而已,我酒量有提升的。”
喝了酒,季雨桐也比平時放得開一些,她正想繼續同向晚調笑,忽而聽見前方卡座那兩位女性似乎開始讨論起拍電影的事。
“這麼緊要的關頭,你接電影幹嘛。”
“挺喜歡那個本子。”
回答的聲音很熟悉,像在季雨桐的心上輕輕撥了一根弦。
季雨桐漫不經心地擡眼,撞見熟悉的背影,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