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走出這扇門,她們就仍是這十二年間的她們。
像兩條直線,短暫交叉後,永不回頭地奔向不同的遠方,即便能夠隔着遙遠的距離相望,兩條直線也不會再次相逢,隻會在固定的軌迹上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對方的那一天。
“别走,桐桐,我答應你的條件。”
裴若初給出了她的答案。
季雨桐停下。
她看到裴若初淡淡地笑了一下,說是笑容,似乎更像是歎息。
季雨桐不再動作了。
見狀,裴若初牽着季雨桐的手,将她拉回沙發坐下。
“我剛剛玩過火了。”
裴若初主動道歉。
季雨桐不言,心亂如麻。
裴若初便自顧自地給她遞台階:“畢竟是我想拍這部電影,我遵守你的規矩,也是應該的。”
季雨桐搖搖頭,酒勁跟着彙聚上湧:“你喜歡我父親嗎?”
“喜不喜歡,重要嗎?”
裴若初反問她。
季雨桐說不出話了。
裴若初歎了口氣,道:“很多事情不能隻看表面,真正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無論如何,我不會後悔自己做的決定,也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頭頂燈光的照耀下,裴若初的臉色明亮又蒼白,像精緻卻易碎的瓷娃娃,這一刻,季雨桐竟似看到了裴若初的所有脆弱。
可再一眨眼,那些脆弱不堪又全都消失了,坐在那裡的裴若初一臉淡然,目光中,隐隐透着堅定。
“無論如何,我們可以在電影上達成合作,我真的很喜歡《相逢》。”
季雨桐想起剛才她們讨論劇情時裴若初眼底的熱切。
季雨桐從沒告訴過任何人,春樹這一角色,她隻屬意裴若初一人。
眼下,她試着拉出一道明确的界限,為裴若初,或者,更是為了她自己。
“可以是可以,但今晚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
嘴唇上,仿佛還能感受到裴若初唇上的柔軟氣息,季雨桐說出這話,心裡其實不太有底氣。
“不會了。”裴若初收起了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她,“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大概,她們達成了共識,季雨桐想,她們正在嘗試搭建新的聯系。
向晚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她大着舌頭問季雨桐去哪了。
“出去轉了轉,你喝完了?”季雨桐問。
向晚應該還在酒吧裡,背景音紛亂,電話那頭的人叽裡咕噜講了一堆,季雨桐沒聽清楚,隻抓住了“走了”、“喝醉了”這些關鍵詞,拼湊在一起也沒拼湊出個所以然。
季雨桐剛想追問,其他人接了電話,是一個清醒的女聲:“她好像喝醉了,我會把她送回家。”
這聲音有點耳熟,季雨桐印象自己在哪裡聽過。她猜對方應該是向晚的朋友,于是放下心說:“麻煩你了。”
挂掉電話後,季雨桐對裴若初說:“之後我會把簽約的一些事宜再發給你,時候不早了,我真的應該走了。”
裴若初還想再勸她留下,季雨桐擺了擺手婉拒:“我喝的不多,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等下打個車回去,到了給你發消息,你放心。”
季雨桐起身,頓了頓,又說:“晚上很開心,謝謝你。”
裴若初搖頭:“多年不見,桐桐也學會說違心的話了。”
季雨桐心中暗道,她可沒有說違心的話。
在玄關與裴若初道别時,季雨桐想了半天,還是更衷心地說:“照顧好自己。”
“路上小心,下次見。”
裴若初目送季雨桐離去,聲音清冽,目光溫柔。
夜風微涼,長街空曠,季雨桐在街邊等待片刻,打到了一輛出租車。
後排的車窗半開,風随着車的加速呼呼地往車内灌,季雨桐繃着臉望着窗外後退的街景,夜風将季雨桐的面龐吹得冰涼。
那點涼薄的酒意散盡,季雨桐的思緒和發絲一起飛揚。
抛開與裴若初重逢的一開始,之後的時間雖然短暫,卻已足夠季雨桐将二人的關系想明白。
她們在黑暗中互相摸索着對方的真心,如今,隻是剛剛開始。
時光是那樣殘酷的東西,她們的骨子裡仍刻着當年的熟稔,卻已不再是當年那樣親密的朋友。
恐怕,以後也再難成為。
隔着十二年寂靜的光陰和一段天塹般的戀情,于此刻的兩人而言,能夠相處得輕松的身份反而是導演與演員。
季雨桐怅然。
即使經年累月後,很多人和事都有了變化,但季雨桐深知自己的靈魂沒變,刻在骨子裡的愛意也并沒有變,她依然喜歡着裴若初,同年少時的喜歡别無二緻。
那是一種,不願為他人所知悉,甯可偷偷藏在心底,當作一顆永遠不會開花的種子來精心呵護的喜歡。
季雨桐自暴自棄地相信:直到現在,這樣諱莫如深的感情,世界上也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
她藏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