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初未挑明,季雨桐卻明白,這支鋼筆,是遲到多年的生日禮物。
她們分别時,季雨桐的生日将至,當時季雨桐是有所期待的。隻是時隔多年後再回頭看,她當年的期待,還是淪為一場泡影。
季雨桐靠着椅背把玩這支制作精良的鋼筆。
十年前的失落與十年後的驚喜互相碰撞,像時間釀出了一壇香甜與苦澀混雜的酒。
第二日,二人一貫在酒店的走廊打了個照面。
季雨桐很自然地跟着裴若初一起乘電梯下樓。
雖未言語,季雨桐卻能感覺到,兩人的距離比起重逢之初,更多了分熟稔。
“那支鋼筆……我送的禮物,還喜歡嗎?”進電梯後,裴若初問。
季雨桐捕捉到裴若初眼中暗含的期待,竟有種看見小狗做了好事昂起頭尋求撫摸的錯覺,她心下一暖,真心道:“我很喜歡,謝謝。”
這番謝意在心中藏了許久,終于表露出來。
昨夜,季雨桐本想通過微信答謝,思索再三,還是覺得不太正式,猶豫着猶豫着,就沒有将消息發出去。
現下,季雨桐對上裴若初期待的目光,竟自然而然地開口了。
縱然她們再無法像過去一樣親昵,自己也該斷了簇生的妄想,可她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至少,季雨桐一直這麼希望。
“你喜歡就好。”
裴若初的眼神像一汪清泉,清泉深不可測,跌落泉中,便會被深底的漩渦吸入,迷失所向。
電梯到達樓層後發出“滴”的一聲,季雨桐才恍然撇過頭。
“到了。”她急忙說。
裴若初瞧見她泛紅的耳尖,眼底染上笑意。
季雨桐正走出電梯,耳畔忽然傳來裴若初如秋夜般清冷的聲音:“這周六晚上沒我的戲份,我要回去一趟。”
不知何時,裴若初走到了季雨桐的身側,此刻正微俯着身,好讓季雨桐看清她的眼睛。距離貼近,季雨桐能聞到裴若初身上的大黃味道,伴着紅漿果的香甜氣息,細膩而悠長。
“回哪?”
“枕山。”
季雨桐心裡一咯噔,脫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回去。”
裴若初古井無波地瞥了她一眼。
季雨桐生怕裴若初起疑,嘴巴一瞬間蹦出許多理由:“我想回去整理我房裡的東西,我還有幾套衣服放在家裡,也想再看看之前寫的手劄,找找拍攝靈感,我很久沒回去,上次我爸都說我了……”
還是在跟你通電話的時候說的,季雨桐腹诽。
“不用拍戲嗎?”
“沒事,進度來得及。”
“好。”出乎季雨桐的意料,裴若初同意地很快。
得到答複後,季雨桐終于冷靜下來,意識到了方才言語中的突兀。
季雨桐一直告誡自己三思而後行,一遇到裴若初卻将什麼原則都抛在腦後。
但願裴若初沒有察覺。
星期六的晚上,暮色四合,裴若初開車,載着季雨桐回了枕山别墅。
季承夜早些時候已經回來了,現正在書房辦公。
進門後,裴若初脫掉西裝外套,她的外套裡面是一件絲質襯衫,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現。裴若初的臉上也畫了精緻的妝,風情萬種,是不同于拍戲時的勾勒。
于是季雨桐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裴若初今天的精心打扮,不是為了旁的,隻是為了季承夜。
“我有些事情,要先去找你父親。”裴若初語氣平淡。
即便這幾天季雨桐做足了思想準備,但碰上裴若初這樣明晃晃的劃界,她心裡還是不大舒服。裴若初此時的言明,更像是告知季雨桐:她們之間是存在秘密的,是要保有隐私的。
季雨桐的心裡仿佛塞滿了浸過水的棉絮,沉甸甸,飽脹得不舒服,連帶着語氣也有微妙的失衡:“什麼事,我不能聽嗎?”
論誰聽去,這都算不上一句客氣的話。
“我和你父親的私事,你應該不太想聽。”裴若初說。
季雨桐的心上像壓着塊石頭,她知道自己過界了。離開片場之後,她與裴若初之間就不再是導演和女演員的關系,而是季雨桐最不想面對的人倫悖論。
明明,她們最近在片場,相處的很好,很融洽,宮徵還偷偷問過她,是不是和裴老師認識很久了。
宮徵說,她們兩人相處時有一種特别的磁場,其他人都融不進去。
當時宮徵的無心之談讓季雨桐很是受用,眼下季雨桐心裡卻不是滋味。
她分明也融不進裴若初的世界。
“我還挺想聽的。”季雨桐突然開口。
裴若初眼中的驚訝神色不容掩飾。
自之前那一回三人一起吃飯後,傭人們私下便猜測不停,想理清楚這二位之間的關系是好是壞,平日裡也好少觸黴頭。現在看來,她們的關系應該是不好的,剛過門的續弦與大小姐一進門便劍拔弩張,看起來下一秒就會吵得天翻地覆。
于是枕山别墅的傭人們眼觀鼻鼻觀心,盡可能将自身的存在感壓到最低,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連帶着殃及池魚。
季雨桐不在意傭人們活絡的心思,隻直直地盯着裴若初完美無瑕的臉。
終于,裴若初在季雨桐笃定的眼神中妥協:“一起去吧。”
二樓書房的門未關,她們上樓的時候,季承夜正在打電話,看見二人相偕而來的身影,季承夜皺着眉把電話挂了。
“你們來了。”季承夜勉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