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季承夜皺着眉為裴若初做了決定:“還是睡桐桐的隔壁吧。”
季承夜指的是枕山别墅的客房,客房平時不住人,如今給裴若初暫時休息一晚。
季雨桐暗自松了一口氣。
“我帶你去吧。”她自告奮勇。
客房雖常年無人居住,但一直定期打掃,房間幹淨整潔。
季雨桐幫裴若初拉開門,猶豫了一秒,跟在裴若初身後進了房間。
裴若初似乎對季雨桐的不請自來并不驚訝,她語氣淡淡:“把門阖上。”
季雨桐聽話地關了門。
裴若初在房内的沙發上坐下,下巴朝身側揚了揚:“坐。”
季雨桐在她身邊坐下。
裴若初瞄了她一眼,道:“接下來要拍的戲份我有些吃不準,想同你再讨論下。”
說着,裴若初從包裡拎出平闆,竟滑開了劇本。
季雨桐沒想到裴若初隻是想同她讨論電影。
“怎麼了?”
裴若初好似沒看見季雨桐滿臉的疑惑,為對方長久的沉默而發問。
“沒事,”季雨桐定了定神,順着裴若初的意思問她,“要讨論哪一段?”
裴若初一雙剪水秋瞳似笑非笑,望向季雨桐的眼眸中帶了探究:“故事裡的春樹因為暮雲的激勵一點點地改變自己,她逐漸更樂觀、更自信,一步步成為了更好的人,然後她發現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了暮雲。”
“當她發現這與世界相悖的感情時,她又應當以什麼樣的表情來作答?”
季雨桐一驚,她擡起頭,對上裴若初的雙眼,心跳驟然如鼓。
裴若初仍是那樣淡然的一雙眼,不見悲喜。
“我大概能體會到,但擔心自己拿捏得不準,便想問問你,看看有什麼更貼切的表演方法。”
季雨桐不是喜歡插手别人事情的人,父親之前那麼多的莺莺燕燕,她從來都當作不知道,更不會過問。
唯有在裴若初身上,季雨桐傾注了太多關注,情緒起伏得太明顯。
此刻,季雨桐察覺到裴若初的話裡有話,她不敢正面應對,怕不經意間暴露了心迹,讓裴若初發現了那些在意。
季雨桐的大腦飛速運轉。
“桐桐?”
長久得不到回應,裴若初輕聲喚她。
季雨桐垂了眼臉,把注意力集中到裴若初膝頭放置的平闆上,不敢看裴若初的眼睛。
“我個人認為,春樹發現愛的萌芽是自然而然的事。”
既然裴若初是同她讨論電影,她便裝傻充愣,隻聊電影。
季雨桐抛開心裡的忐忑,回到劇本中——
自從在現實中見面後,春樹與暮雲的關系越來越親密,每個周末,她們都會在二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家咖啡館小聚。春樹會帶來每周她新寫的稿子,與暮雲分享讨論。
暮雲觀點新奇,常帶有自身獨到的見解,尤其善于捕捉到美好的細節,這一點,在她們先前互相交流書信的過程中,春樹已深有體會。敏銳的觀察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養成,春樹試探性地向暮雲詢問,暮雲則交待得坦然又謙遜,她道或許是因為自己的主業是攝影師的緣故。
“攝影師或許比常人更擅長捕捉美,但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讀者,”暮雲自嘲,“何況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工作了。”
暮雲的視線焦點落在桌子的邊角,輕輕笑了一下:“人生處處是代價。”
春樹好看的眉毛皺起,她在紙上記錄了成千上萬的文字,此刻卻不知該如何說一句安慰的話。
暮雲不太想就這話題多聊,折回對文章的讨論:“讀者或許有一雙欣賞美的眼睛,作者卻賦予了角色生命,若沒有優秀的作者,讀者的眼睛再明亮,也很難尋覓到美好。”
“無疑,你是優秀的作者。而且,跟你本人接觸後,我發現你本人比你的文字更有趣。”暮雲溫柔地笑。
對方的話語太直白,春樹不由臉紅。
春樹不敢直言,在她心裡,暮雲才是“美”本身。
一個月多後,遠方來信,春樹之前的作品《不夜城》拿了一個主流的短篇小說獎項。
春樹收到座談會邀請時,正準備出門赴約,她見信箱裡塞了東西,站在信箱前将來信拆開來粗略讀了一通。一開始,春樹微略有些驚訝,那是她剛寫完《不夜城》時的一次大膽參賽,沒抱多少希望。
不一會兒,漫溢的喜悅之情超過了驚訝。
春樹振奮不已。
她帶着信迫不及待地踩上了自行車,那是一個大晴天,她白色的襯衫被風吹得鼓起,溫暖卻不灼熱的陽光灑她的在臉上,藍天白雲都為她歌頌。
春樹的内心激蕩着成功的喜悅,仿佛在此刻她才想起來,原來自己隻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人。
她還處于能為一點小事就開心的年紀。
春樹把自行車停在咖啡店門口的大樹下,與剛好趕來赴約的暮雲不期而遇——
暮雲盯着滿頭大汗的春樹看了一瞬,忽而笑着問:“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開心?”
“我獲獎了。”春樹說。
暮雲吃了一驚,春樹報名那個文學獎項的時候有跟她提過一嘴,當時兩人都不抱希望,隻當是碰碰運氣,正因如此,此時的驚喜格外滾燙。
她們入座後,春樹把信遞給暮雲看:“過兩星期要去南城領獎,還要開座談會。”
“真棒,”暮雲讀完後與春樹一起開心,“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話音剛落,暮雲又為春樹擔心起來:“你一個人去南城可以嗎?”
這個問題卡在了春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