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酒店的頂層鋪着柔軟的棕色地毯,腳步落在上面甯靜又安和,聽不到一點聲音。
季雨桐穿過走廊,與漆黑的貓眼對視片刻,随後按下了門鈴。
不多時,門從内側打開,露出裴若初完美無瑕的臉。
裴若初似乎剛洗了澡,浴室中升騰的熱氣此刻還停留在她的臉上,為兩側臉頰塗抹上早春櫻花似的淡粉,她唇色紅潤,黑發半濕,發尾淌下的水漬被肩上披着的厚毛巾緩緩吸收。
裴若初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恬靜又柔軟,同樣柔軟的一雙琥珀色的瞳孔帶着淺淡的笑意望着季雨桐。
在那道春風一般溫和的視線裡,季雨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裴若初注意到季雨桐手中提的果籃,不由輕笑:“怎麼帶了果籃,真把我當病号了。”
“你不是嗎?”
季雨桐跟裴若初走進房間,難得硬氣起來。
裴若初縱容着,但笑不語。
很常見的酒店格局,總統套房大得空蕩蕩的。季雨桐看在眼裡,将帶來的水果放在茶幾上,轉頭問裴若初:“洗澡的時候傷口會不會沾到水?”
“不會,洗得很小心。”
“吹頭發方便嗎?”季雨桐又問。
“不太方便。”裴若初很誠實。
腰側的傷肯定對裴若初的行動有影響,季雨桐了然,随即試探道:“我幫你吹吧?”
“吹風機在哪?”
下一秒,季雨桐決定不給裴若初選擇的機會。
熱風沙沙作響。
季雨桐的手指溫柔地拂過裴若初的頭頂與發梢,一下又一下。
小時候,裴若初也這樣幫她吹過頭發,如今角色對調,季雨桐心裡有一種難言的安穩感。
她喜歡搖滾樂,但搖滾樂隊們總逃不開解散的命運,她為此難過、遺憾,卻知道有些分别無法避免。
她喜歡裴若初,是那種希望喜歡的搖滾樂隊永不解散的喜歡。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季雨桐在心裡偷偷地許願。
“好了,”裴若初摸了摸吹幹的頭發,“謝謝桐桐。”
季雨桐去浴室放好了吹風機,又主動去倒了兩杯溫水,随後她們一起坐在沙發上,肩并着肩。
“我過半個月去複查,”裴若初捧着季雨桐倒好的溫水,“到那時腳踝應該養好了,可以先拍些動作不大的戲。”
“不急,”季雨桐說,“養傷急不得,況且拍攝地點還要重新找。”
原先的地方,被砸成那樣,要賠一大筆不說,暫時也不能用來拍攝了。索性她們剛換地方拍,要補的鏡頭不多。
“有備選的地方嗎?”
季雨桐搖頭,事發突然,她還沒有計劃。
“慢慢找吧。”
裴若初将自己陷在沙發裡,剛吹好的發絲掩住她半張臉龐:“這樣……”
這個角度的裴若初有一種天然的脆弱感。
季雨桐忽然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大導演都把裴若初當作缪斯。
她的一颦一笑,都太有故事性,她光是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訴說了一切。
季雨桐盯着那張臉看了一會兒,問:“你有什麼想法麼?”
裴若初擡起頭,眼中意味不明。
“放在枕山拍怎麼樣?”
“你要提供你自己的房子?”季雨桐吃驚。
裴若初抿唇,意有所指:“很久沒回去了。”
那一刹那,季雨桐回想起漫天的紅霞,霞光中地闆上赤目的鮮血,母親的猝然離世,她與裴若初的分别。雖然那些令人懼怕的記憶并不是在隔壁别墅發生的,可季雨桐每每回憶到那一天,都能夠想起當年在隔壁花園裡等待的自己,以及當時無助迷茫的心情。
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不行。”
這回詫異的人輪到裴若初:“是環境或者房屋布局不合你心意嗎?”
自然不是。
《相逢》裡設計了春樹爬樹後從布滿爬山虎的牆面攀到二樓窗台與暮雲見面的橋段,枕山别墅的構造太契合那樣的場景了。
季雨桐看完劇本後對取景地的第一想法,就是枕山别墅。
然而内心深處,季雨桐不願意将電影與生活結合太深,當時的因種現時的果,竟害得裴若初遭此一劫。
至于裴家在枕山的那套别墅,季雨桐從來沒有起過借用的念頭。籌拍電影時季雨桐與裴若初的關系還沒有現如今這麼緩和,何況即使她們間的氛圍随着重逢的時日愈長愈發親近,季雨桐也不會要求裴若初提供她在枕山别墅的房子——裴若初十年都未回過她在枕山别墅的家,其中或許有什麼緣由。
裴若初不親自說,季雨桐不會主動問,但不代表她感覺不到裴若初對枕山别墅的抗拒。
察覺到季雨桐的反對意思,裴若初垂下眸子,輕巧地轉移了話題。
“幫我削個蘋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