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郎倒不以為忤,隻是笑笑:“世事浮沉如雨打萍,誰又能說的準呢。”
腳步聲動,侍女端着茶點來了。
白衣女郎溫然道:“女公子若不嫌棄,不妨先飲茶休息片刻,再讓妾身派侍女引路。”
桌上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一壺茶并四色點心,蜜汁杏脯、紫藤千層花糕、松子穰和翡翠桃葉酥。
歸夢取了塊花糕,一嘗之下,滿口甘沁,頓時贊不絕口:“這可比我家中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那侍女忍俊不禁道:“這可是我們娘子自己琢磨着做的,自然不同于外面的做法。”
“是嗎?姊姊可願教我?”歸夢聞言看着白衣女郎笑道。她本就于美食一道頗為熱愛,平素也喜歡自己搗鼓吃食。
白衣女郎抿嘴一笑,挽袖緩緩斟茶:“其實倒也不難,将紫藤花瓣摘下,用水洗淨揉碎,再拿白糖、松子、小脂油丁一起拌勻了。面皮擀薄,這麼一層面一層餡兒的疊起來蒸,蒸好切塊即可。”
歸夢笑道:“既得了方子,改日我定要試一試。”
吃過點心,飲了茶。白衣女郎伸手喚那侍女:“素秋,你送這位女公子。”言罷朝歸夢微笑告别。
聊了這許久,她竟也不追問歸夢的姓名家世,讓歸夢大生好感。
她心内感歎于這白衣女郎不僅容貌極美,還是這般蕙質蘭心,令人如沐春風,為其風采所傾倒,也對其身份更加好奇了。方才在席間她沒好意思直接詢問,但是觀其言行,心裡也猜到幾分,隻差個确定的答案。
素秋引着歸夢,二人一路朝花園出口而去。
“素秋,你家娘子和太子如何稱呼?”歸夢忍不住問道。素秋尚未回答,就被一聲嬌呼打斷了。
“誰在那說話?”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一個身量嬌小,穿着紫色宮裝的少女帶着侍女站在不遠處朝她們望來。
“什麼人?快過來拜見公主!”那侍女頗有些頤指氣使。
公主?歸夢走近幾步,看清對方相貌後笑了笑,斂衽行了個禮道:“雲薔公主好。”
身旁的素秋聞言也跟着行了一禮。
紫衣女郎仔細打量了她們一番,皺了皺秀眉,淡淡道:“原來是岑歸夢啊,當真是好久不見。”
“是啊,回建康也有些日子了,倒是第一次見到公主呢。”
雲薔公主乃是李才人所出,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女兒,也是太子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生母出身低微,位分不高。皇上又沉迷修道煉藥,素來不在意這個女兒。謝皇後自然也不會在意這個庶女。
幼時歸夢常在宮中,與太子、雲薔一起玩耍。雲薔與她年紀相仿,不知為何,總是愛搶她的玩物,兩人多有争執。想來隻因她堂堂皇女公主,竟比不上歸夢這樣一個外戚之女活得尊貴,以緻她對歸夢充滿了敵意。
雲薔輕嗤道:“幾年不見,你倒是長高了不少,就是心眼看着沒什麼長進。聽聞你蟄居府中,甚少外出,怎地太子哥哥這才剛娶了太子妃,你就迫不及待地出現在這西苑了?”
歸夢聽她沒來由地挑釁,不知何意,耐着脾氣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薔秀眉一挑:“這宮裡誰不知道,你家百般拒婚太子哥哥,惹得皇後娘娘不悅。你既對太子哥哥無意,平日還是少出現在這太子與太子妃所居的西苑吧。”她刻意重音強調“太子妃”,似乎在諷刺什麼。
這一番話理直氣壯,歸夢不覺愣住,一時無言以對。
當初她與太子的婚事是皇後姨母提議的,拒婚是她父母主張的。從頭到尾,她都未有機會表達任何意見。一直以來,她也隻當太子是個關愛她的表兄而已,更不會有那麼多的心眼想到要避嫌這一層。
歸夢坦然道:“我沒想那麼多,我隻把太子視為兄長而已,我倆本就是表兄妹……”
雲薔猛地打斷她,尖聲道:“你們隻是表兄妹而已,我和太子可是親兄妹!”
她一雙杏眼裡充斥着怨恨和不滿,胸口快速起伏着。
歸夢有些驚詫于她突然而來的怒意。
彼時她和雲薔每有争執,太子哥哥總會從中調和,公平處理。但因雲薔經常無理取鬧,所以看起來太子會偏袒歸夢多一些。是以雲薔常常心懷不滿,認為太子偏疼歸夢這個表妹多過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仍是耿耿于懷。
想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雲薔很快整理好情緒,她随手摘下身旁一朵小小的長春菊,在指縫間不斷搓揉着,也不看歸夢,隻斜眼冷冷道:“總之,如今這西苑你少來為妙,可别那麼厚臉皮,無知無覺的。”言罷,将手指間搓得稀爛的殘花嫌惡地甩掉,轉身欲走。
“太、太子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雲薔剛轉身就看到蕭益一身疏朗站在午後日光的影中,吃了一驚。
歸夢默默上前行了一禮。她忽然發現,身旁的素秋不知何時不見了,許是她通知太子前來的吧。
“雲薔,辛苦你今日送補品來,早些回宮休息。”蕭益語氣平和,但隐含着威嚴與不可反駁。
雲薔恨恨瞥了歸夢一眼,欲言又止,攜着婢女去了。
蕭益見歸夢默默無言,溫和笑道:“從前那麼活潑伶俐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像個沒嘴的葫蘆似的。看來當真是太久不見,和我生分了?”
歸夢聞言撲哧一笑:“您是監國的太子,又剛成了婚,妹妹哪敢對着您胡言亂語呢。”
蕭益寬慰道:“雲薔就是這樣的性子,她的話你别往心裡去。”
歸夢撇了撇嘴:“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慣了。縱使她視我為眼中釘,又能奈我何,也不會讓我難受得少吃一碗飯。”
蕭益撫掌笑道:“好!我向來最欣賞你這滿不在乎的個性,灑脫自在,頗具林下之風。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