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王公貴族的女子,向來成婚早。妹妹雖未及笄,但也該談婚論嫁了。”夏侯敏素白的纖手掩唇一笑:“是了,妾身家中小弟正當婚配的年紀,與歸夢妹妹倒是一對……”
“歸夢的婚事自有姨父與姨母作主。”沒等歸夢發作,蕭益已經先開了口。
他面色微沉,淡淡道:“便是母後要指婚也得先問過姨父姨母。你倒是着急給她議親了?”
夏侯敏遭了駁斥,一張俏臉瞬間有些蒼白,當即垂下頭,強笑道:“是妾身多慮了。”
“孤記得和你說過,平日裡無事不必來書房。西苑内務千頭萬緒,你剛入宮,多向母後讨教吧。”蕭益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言語上已下了逐客令。
夏侯敏應了一聲,仍是不失體面地擠出微笑,福了一福告退了。
送走了夏侯敏,歸夢和蕭益都像是松了口氣。
歸夢歎道:“其實我能理解她。她雖已坐上太子妃之位,但家世頗不如我,之前姨母又是屬意我嫁給你,是以她不能安心,知道我倆見面,便趕來瞧瞧究竟。”說罷,搖了搖頭。
“你若有心嫁我,哪裡還輪得到我娶她呢?她視你為心腹大患,想為你議親,也是可笑。”蕭益舉杯飲了一口茶,苦笑着說。
歸夢忽然表情嚴肅,認真地看着蕭益,剪水雙瞳澄澈明亮。
“那太子哥哥你……此前可有心娶我?”
蕭益不料她猝然問出這個問題,怔了一下。他溫潤的眸子裡慢慢地有和煦的如春風般的笑意漾起,極為真誠地答道:“實不相瞞,我隻當夢兒是妹妹。”
歸夢撲哧一笑:“雖然早就知道,但我總要問過才算數。”
二人相視大笑,歸夢再也不擔心因為過去拒婚,跟太子之間會有芥蒂了。
“此生我有詩安這個紅顔知己,于願足矣。至于其他女子,娶誰為妻對我來說并無分别。”蕭益歎道。
歸夢聽出了這話中的無奈。無情最是帝王家。身為太子,他并沒有擇自己心愛之人為妻的自由。隻因皇族、門閥士族與那寒門庶族之間的鴻溝是難以跨越的。
能夠相伴已然是幸運,哪還能計較名分。
蕭益見歸夢默默無言,也收起了淡淡的傷感。他微笑鼓勵道:“夢兒,你有一雙好父母。将來定能與心愛之人共結連理。”
真的可以嗎?歸夢不敢想。其實父親母親也并沒有那麼的開明,倘若她愛上的是寒門子弟,恐怕他們也不會應允吧。
”是了,”歸夢想起一件事。“表兄這般重視詩安姊姊,恐怕會讓夏侯敏吃味吧。”
蕭益的手微微攥緊了茶杯。“夏侯敏出身将門,行事圓滑,又善于媚上鑽營,愛妒忌,确是不太好相與。隻是眼下暫時還未流露出什麼。至于詩安,也是忍耐退讓慣了的,從不願背後道人短長。”
歸夢聽他這樣說,也覺這宮闱鬥争确實無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日偷跑去西苑,謝氏遍尋不到,好在太子派了下人去告知,說是他邀請歸夢去西苑小坐,歸夢回去後才沒被念叨。
她回到建康三年,也并無什麼朋友。隻覺同太子和詩安分外投緣。
于是,她一得空便去西苑叨擾詩安。
詩安所居的别院叫“無塵齋”,居如其人,雅緻清新,不愧她“無塵居士”的别号。
歸夢與詩安熟稔了以後才知道,她不僅是擅長畫山水風景,就連人物肖像也是畫得惟妙惟肖。
在她居所裡就看到幾幅太子的畫像,描摹精細,十分傳神。
歸夢覺得有趣,便纏着要她教自己畫人物。
人物畫像十分考究筆法,縱有天資,沒有數年的功底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才學了幾日,歸夢看着自己始終進步不大的畫作,甚是失望,頗受打擊。
詩安倒是極為溫柔,教導她作畫時耐心細緻不說,還反過來勸慰鼓勵她。有這樣的師父,倒讓歸夢這個徒弟不忍心開口說不學了。
“作畫不僅是要用手,用筆,更需用心。下筆之時,想着心中所念之人,意與神會。勾勒出其大緻形容,再加以細細摹繪。”詩安把着歸夢的手,邊畫邊教。
她美目流轉,餘光瞥到歸夢半邊芙蓉秀靥上閃過苦惱的神情,便暫時放下了筆。
“你這幾日都是對着素秋,以她為模子作畫。不妨,換個人試試。”
素秋很是乖覺地躬身施了一禮:“是奴婢不好,耽誤了女公子學畫。”
歸夢沖她笑着擺擺手:“沒你的事,是我太笨了。”
詩安伸手取過剛剛畫了一半的畫放在一旁,溫聲道:“畫人物貴在抓住其神韻。你閉上眼睛,用心想想,不必畫眼前看到之人,就畫你心中看到,所想所念之人。”
所想所念之人?
歸夢合上雙眼,浮現了曆時幾年都不曾忘卻的那個畫面。漫天煙花之下,少年鮮衣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