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夢斜睨了他一眼:“倘若日後我真是看上了誰,表兄可願做個冰人?”
“義不容辭。”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歸夢得意一笑。
謝炅慣知歸夢的性子,她想說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也不會扭捏,于是當下也不追問。
“對了,太子殿下慣知你喜愛花草,這幾日西苑的紫藤花開得正好,托我邀你前去賞玩。”
聽到“紫藤花”,歸夢頓時心領神會。
“有勞表兄傳話了。”
“自家兄妹,客氣什麼。為兄近日打算在會稽修建莊園,落成之後,寄情山水,飲酒自娛,方為人生樂事。如今每日耽于仕途宦海,當真叫人煩悶。”謝炅一陣長籲短歎。
歸夢不由得一陣神往。
人生不滿百,卻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不若秉燭遊。
若是能得一人相伴,隐居山水之間,抛開這繁瑣的宮廷生活,該是何等的逍遙快活。
翌日,用過早膳,歸夢禀過了母親,便攜着紫芽直奔皇宮西苑。四月的天氣有些反覆多變,剛出門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天色已是陰沉了下來,很快伴着雷聲,雨點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去西苑的路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此時才走了一半,趕車的家丁駕着馬車冒雨前行。
紫芽掀起馬車車窗篷布一角,觀察着雨勢:“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竟是越下越大了,夢娘,咱們不若回府吧。”
歸夢聽着馬車外噼啪噼啪的雨聲。看這架勢,今日花是賞不成了。但賞花本就是個由頭而已。既然出來了,沒有折返回去的道理。
“春日的雨勢雖急,去的卻快。再說,車上不是還有兩把傘麼?”紫芽見她堅持,也不再勸了。
到得宮門口,侍衛查驗過身份放行,雨已是漸漸小了。下了車,早有下人通報了進去。
雖是撐了傘,但等到得無塵齋,歸夢身上的衣衫已被細密的雨絲微微濡濕了。
詩安連忙帶歸夢到内室換衣服,又讓素秋給紫芽也拿套幹淨衣裙。
“難為你冒雨前來。怨我,邀的不是時候。”詩安一邊幫歸夢張羅着換衣服一邊說道,語氣中不無歉意。
歸夢笑笑:“‘斜風細雨不須歸’,難得在陰雨天出門一次,倒也别有詩意。況且,我可念着姊姊這的紫藤花糕呢。”
話剛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詩安恐她受了風寒,急急吩咐下人去熬炖姜湯來。她用手帕為歸夢拭了拭鬓邊的水珠,打量着歸夢剛換上的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裙。
“我的衣衫多是素色,你且将就着穿。”
歸夢攬鏡自照,笑笑:“不妨事,很是合身呢。雖非時新的式樣,但勝在繡工圖紋精緻。”
兩人正閑談,忽聽屏風外素秋呼喚,顯是有事回禀詩安。
“你且稍坐,我去小廚房看看。”
歸夢點了點頭,想着此時已屆晌午,少不了要叨擾一頓飯了。何況她早膳用的不多,眼下确是有些餓了。
之前雖然常常出入無塵齋,但這是第一次入内室。她打量着詩安日常起居就寝的地方,陳設簡單雅緻,倒與太子的書房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向來耐不住性子閑坐,轉身出了卧房,又到暖閣用了些侍女呈上的點心,燙燙的姜湯喝下去,感覺身上寒意漸去。
紫芽進了暖閣,身上也已換了幹爽的衣裙。歸夢遞了碗姜湯給她。
紫芽喝了兩口,忽地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方才我從後院那邊過來,經過廳堂,聽到詩安側妃在和一名男子說話。”
“許是太子哥哥派人來傳話吧。”歸夢飲了口茶水。方才的姜湯的味道殘留在嘴裡辣辣的。
“我看不像,我路過的時候偷看了一眼,兩人倒是挺親近的樣子,有說有笑的。”
“少胡說。”歸夢輕斥一聲,轉頭看了看旁邊随侍的侍女采蘭,示意紫芽慎言。
這是在西苑,太子的行宮。外男一般是不可進入後妃居所的。倘若真是有什麼首尾,又怎會光天化日地在廳堂之中相會呢?
何況,她從不懷疑詩安與太子的感情。
隻是……這疑心與好奇心一旦起了,總讓人忍不住想探個究竟。她朝紫芽使了個眼色,紫芽機靈地找了個由頭打發采蘭去廚房再取些點心吃食。
這無塵齋平日就沒有幾個下人,詩安生性好靜愛簡,不喜人多。隻有素秋并另外兩名侍女采蘭、采菊随身服侍,其他的粗使下人均在廚房等地灑掃勞作。
歸夢和紫芽貼着牆根走,一直走到廳堂邊上也沒遇到一個下人。
兩人躲在廳堂的窗戶旁邊,那窗戶恰巧開了些許縫隙。隻聽一個男聲清楚地傳出:“聽聞封側妃的旨意已然下了……”
這個聲音!歸夢猛地一激靈,幾日前她才聽到過這個聲音,絕不會忘!
她透過那窗戶的一點縫隙望去,看到了背對着她的詩安與素秋,以及坐在椅子上正對着她,男子的正臉。
他頭上簪一枚古樸的烏木發簪,劍眉星目,豐神俊逸,一身無紋的素白衣袍,淡然端坐,猶如玉山照人。
隔了三年的時光,她終于又再度看清了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中的面龐。将他牢牢刻在自己心中,填補上了那片因歲月蹉跎而缺失的空白,令自己不會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