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他俊秀的眉毛輕蹙,微見躊躇,可下一刻便身不由己地被歸夢拉進了路邊的賭坊。
歸夢自小生在富貴鄉,見的都是金堆玉砌,從未來過這市井之中下九流的賭坊。剛一進入,便被那震天的吆喝聲與熏人的異味給驚到了。
驚歸驚,也抵不了她貪玩的天性。
明明是白日,可這賭坊中光線昏暗,門窗緊閉,隻零星點了幾盞油燈。
她努力适應着這裡的環境,問明铮:“你以前可曾來過這種地方?”
明铮笑着搖搖頭。
歸夢雖然也是第一次來,但是不知為什麼,與明铮在一起,她總覺得十分安心,似乎普天之下沒有不可去的地方。于是大着膽子擠開人群,大大咧咧地在一桌坐了下來。
二人衣飾不俗,氣質不凡,賭坊中衆人都頗覺稀奇。賭坊老闆認定肥羊來了,兩眼放光地迎了上來,不少賭客也好奇來湊熱鬧。
“這位小公子,您坐莊嗎?”一旁的賭坊夥計問道。
“坐莊是什麼意思?”歸夢對市井中博戲的規矩一無所知。
此言一出,夥計固然是一愣,周圍圍觀的賭客們更是一陣哄笑:“連坐莊什麼意思都不懂,還來博戲……”
明铮低聲解答道:“坐莊便是做莊家,莊家主持賭局,下注多,赢面和利益也更多一些。”
“哦……”歸夢了然,忽又笑道:“你不是以前沒來過嗎?怎會懂得這個?”
明铮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賭坊夥計推了副五木到歸夢面前。歸夢一看,不覺笑了。
原來市井之中也流行以樗蒲為戲。隻是把秤盤去了,更為簡易。
這樗蒲在宮廷之中甚是風靡,歸夢也有一副戲具,曾在閨閣内與紫芽她們戲耍過。
歸夢從荷包中掏出一片黃燦燦的金葉子放在桌上,笑道:“那我就坐莊吧。”
一衆賭客被這金葉子晃得眼花缭亂,立時争先恐後地上桌。
不過片刻,一張四方桌的另外三面均已經坐滿了人。
那夥計看着歸夢道:“諸位輪流投擲五木,點數最大者勝,點數相同的情況下,莊家勝。”
場内留在桌下的衆賭客察言觀色,議論紛紛,一時間人聲鼎沸。
大部分的人在另三家下了注,并無一人在歸夢這裡下注。顯然都看不起這個文秀稚氣的少年公子,認定她必然大敗虧輸。
忽聽人群中有人喊道:“賈老三,你兜裡還有幾個錢,也敢上這賭桌?小心一會兒輸得褲子都沒了!”
坐在歸夢右手面那個被叫做“賈老三”的乃是一個瘦弱的中年落魄寒士,一身布袍破舊,尖臉上一雙圓眼精光溜溜。他被人譏刺取笑卻是神情自若,撫着唇上兩撇短髭,淡淡道:“你若是怕輸,勿要押我這門便是了。”
他雖然形容潦倒,面上卻是自信超然,明明穿着破衣爛衫,氣勢卻大得很。
歸夢坐莊,先行投擲。她随手一撒,手氣不錯,竟擲得14點的雉彩,乃是第二等的貴彩。
圍觀賭客們忍不住喝彩一聲,有在别家下注的則唏噓不已,緊張起來。
歸夢淺淺一笑。
輪到那位賈老三投擲了。隻見他端然而坐,雙手攏起五木放入竹筒之中,口中念念有詞如求神拜佛一般,他一邊念着一邊用力搖晃木筒。
這賈老三衣衫褴褛,看起來窮得叮當響,然而他幹瘦細弱的手上,竟戴了一枚燦然生輝的寶石指環。指環上的寶石在這陰暗擁擠的賭坊廳堂中竟是流光溢彩,分外閃耀。
這華麗指環與賈老三的外表極不相稱,每當他晃動木筒時,衆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地都被這精緻閃耀的指環吸引了去。
有好事者忍不住嗤笑道:“賈老三,你這指環從哪坑來的?是不是打算拿它翻本啊?”
“你要擲就擲,一股子運氣不來,再晃幾百下也是不濟!”
“就是就是!”
歸夢聽着圍觀賭客的惡言惡語,也猜了個大概。想來這賈老三必是這裡的常客,嗜賭成性,弄得如此落魄也死性不改,此次不知從哪弄來本錢,又想搏一把。
衆人正恥笑間,賈老三已經擲了出來。那夥計上前細細辨認,驚訝得舌頭都打了結:“盧、盧!”
樗蒲博戲者,最夢寐以求的莫不過是最上等的貴彩——16點的盧。
有些人或許終其一生都擲不出幾次盧彩。
衆人均是瞠目結舌,方才嘲弄賈老三的人也一聲不吭了。
這一局勝負已定了,另外兩家還未投擲,氣勢已然頹喪到極點。他們心知再怎麼擲也不可能越過盧彩去。要擲出盧彩,也是千難萬難的。
于是那二人胡亂擲了一下,果然手氣極差,都是下等的雜彩。
賈老三這一局赢得甚是揚眉吐氣。
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順手将桌上的賭資全體收入囊中,斜睨着掃過方才嗤笑他的賭客們,笑道:“鄙人不才,小勝一局。見笑見笑,讓諸位失望了。”
歸夢見賈老三擲出盧彩壓過她的雉彩,頗不樂意,當下不耐煩地催促:“啰嗦什麼,還賭嗎?快些開始了!”她賭興大熾,說着又從荷包中掏出兩片金葉子丢在桌上。
一旁的明铮歎了口氣。
接下來幾局,歸夢隻擲出了下等的雜彩。另兩家賭客手氣也是不佳,而那賈老三則神奇般地再次擲出了盧彩與雉彩,連赢幾局。
他赢來的錢已把腰間塞得鼓鼓囊囊了,自然是紅光滿面,樂得合不攏嘴。
那兩家賭客連着割肉也是受不住了,交頭一合計,今日運氣極背,不宜再賭,于是索性下了賭桌。那些把賭注押在這兩家身上的賭客自然也是賠得血本無歸,咒罵不已。
歸夢看着空癟癟的荷包,撅嘴不樂。
明铮低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