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純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才又問了出來,這無異于又将明铮的陳年舊創給再次挖開,袒露給别人看。
但是話已經到嘴邊了,若是不一次問個清楚就太可惜了。她小心翼翼地追問:“那麼明兄至今未婚,可是還在想着那個女子?”
明明對他的回答在意極了,卻又裝作輕松的樣子飲了口酒,就怕被明铮識破她的在意。
明铮正要開口,忽聽隔壁一簾之隔的包間有人落座了。
歸夢又氣又急,怎麼偏偏這當口來人打斷了?
明铮身後那道簾子後面,有一粗嘎的男人聲音說道:“今兒也真是邪門,還以為遇到條大魚可以狠狠撈一筆,哪知道全讓那小子攪和了!”
另一尖利嗓音男道:“可不,不過你認出來沒有?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官字兩張口’,他可是太子爺身邊的。”
“是了,我說怎麼有些眼熟,把滿建康城的娘們迷得暈頭轉向的,成日價招蜂引蝶的,可不就是他嗎?怎麼,做官的也敢來賭?”粗嘎嗓道。
“那也不是他下場賭。是陪着同他一起的那小白臉。”
“嘿嘿,那小白臉乍一看像個娘們,你說他們是什麼關系?”
無巧不成書,原來坐在他們鄰座的竟然是方才賭坊衆賭客中的兩人。因着有布簾隔着,那二人便肆無忌憚地議論起來。
待聽到他們罵她“小白臉”,又言語猥亵地調侃她與明铮的關系時。她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
明铮伸手拉住她,扯了扯,示意她坐下。
他挽起袖口,伸出修長的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寫畫起來,示意她看。
歸夢不解他此舉何意,低頭瞧那水漬,竟是幾個字,寫的是:勿惱,隔簾有耳。
确實,這道布簾根本無法隔音,他們此時若是說話,對方可能就此打住不說了,或者是聽出他們的聲音,橫生波折。
歸夢倒想聽聽這二人還能說什麼不堪入耳的話,當下坐着凝神細聽。誰知那二人聊得夠了,已把話題轉到别處,盡說一些雞鳴狗盜的無聊瑣事。
她忽地想到早前在門口等明铮時聽到的那兩名少女的猜測。眼下就是最佳的時機,不如……就趁此時再問清楚。
于是她也伸手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寫道:“吾心見疑,明兄官居太子洗馬,為何至今仍未再娶?”她還來不及寫完讓明铮看,那桌上的水痕便已淡去了一半,模糊不清了。
她氣惱不已,索性用手掌一股腦将所寫字迹全部擦去,想了想,在桌上寫下:“汝好男風否?”
明铮饒是涵養極好,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幾下。對于一個男子漢來說,被人懷疑有龍陽癖,那是奇恥大辱,多半會忍不住勃然大怒。
但明铮依然鎮定地坐着,隻是沉默,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手上緩緩地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歸夢心裡一陣緊張,她期待他的回答,又怕他不願回答或是一語帶過敷衍。
他片刻的沉默對她來說就如同過了幾千幾萬年一樣。
終于,明铮伸出手指蘸了點酒水,慢慢在桌上寫了起來。不過方才寫了兩筆,他便停下不寫了。
他忽地拉過歸夢的手,自懷中掏出手帕,将手帕鋪在歸夢手掌之上,隔着那薄薄的絹絲,一筆一畫地在她掌心慢慢地寫起字來。
那手帕是普通的絲綢質地,滑而微涼,但是隔着薄薄一層,歸夢仍能感覺到明铮指尖的溫熱。她面上騰騰灼燒起來,欲要将手抽回,可身子如僵硬了一般動彈不得。
明铮微微低頭,輕輕握着歸夢的手,在她手心寫寫劃劃。
無論從什麼角度望去,他都是風采迷人。
歸夢看着他,一顆芳心欲醉。哪還有心去感覺他到底寫了什麼字?
她正兀自出着神,忽地發覺明铮已寫完,正擡頭看着她。
歸夢羞得不敢與他雙目相對,慌忙挪開視線去。
明铮見她神色異樣,又接着在她掌心寫道:“若有擡愛,敬謝不敏。如需問藥,吾當助之。”
這十六個字印在她掌心,将她的疑慮清掃得幹幹淨淨。
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懷疑明铮,卻不想她自己女扮男裝,所作所為落在明铮眼中,倒更像是一個好男風者。
隔簾交談正歡的二人聽到簾後傳來笑聲,猛然發覺鄰座的包間竟然有人在,頓時閉口不言,繼而壓低聲音竊竊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