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想哭,喉嚨和胸口都像堵住了,聲音也開始哽咽了,隻能拼命地壓抑住,鼓起一個微笑:“好,我等你歸來,為你接風洗塵。”
為什麼?她想念了他三年,才找到了他。而他們不過才短短相處月餘,他就又要離開她!甚至,她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是個女兒家,更沒來得及把對他的感情向他表露。
這一别,何時才能再相見呢?
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轉眼已到端午,卻仍是不聞明铮的歸音。
歸夢也曾去明府問過門房,确認了明铮确是沒有回來。豫州雖遠在千裡之外,但一月時間也足夠來回了。
她本對朝政是無甚興趣的,但是随着明铮久久不回,也忍不住想去打聽他究竟為何公務而去豫州,甚至開始擔心他的安危。
她忽地想到了那相士批的字條。誰知将荷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未找到。那字條消失得無影無蹤。
歸夢将紫芽與平日能接觸到她随身飾物的侍女盤問一番,均說不曾碰過荷包。
看來應是與明铮分别那一晚,她與那醉漢糾纏,掏荷包給他錢時,不慎遺失了。
想到那相士的話,字條的失落倒像是個不好的預兆,也許預示着她追逐明铮這條路不會那麼順利……
這念頭如烏雲一般籠罩在她心上。
她也曾再去那小市集上找尋那名相士,可去了幾次,都不曾再見到。
如此一來,歸夢更覺惴惴不安,整日價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東安侯與謝氏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生了病。她也就趁機稱病,推掉了一切日常的雅集宴會。
到了端午這一日,終是躲不過去了。謝氏精明,早看出歸夢是裝病,一大早便把她叫起梳洗打扮。
宮中早有侍者送來角黍與五毒餅,這是每年端午的慣例。
傍晚時分,歸夢随着父母一同入宮。
太初宮她自是不陌生,帝後端坐上首,今日世家各族中人來得也很是齊全。
琴瑟聲起,莺歌燕舞。
案上擺滿熱炙美酒,野味山珍。
她遙遙看着坐在太子右手邊的詩安,一身中規中矩的淡紫宮裝,薄施粉黛,兩彎遠山眉似蹙非蹙,微笑之下仿佛隐着愁容。看她的樣子,倒是清減了一些。難道,也是在為明铮遲遲不歸而擔心嗎?
想到明铮,歸夢就覺得這歡歌樂舞的氣氛與自己的心境格格不入,佳肴在前也無心享用。她以更衣為名告了母親,攜着紫芽悄悄退出殿去。
遠離了熱鬧嘈雜的殿宇,揀了花園裡廊柱邊一僻靜處坐下,拿着酒與紫芽對飲。
雖已入夏,但夜晚還是涼爽,隻是多了些令人煩躁的蟬鳴。歸夢感覺背上出的一層薄汗漸漸幹了。
天邊一彎寂寞新月如鈎,反襯了滿天星鬥的熱鬧。
銀漢迢迢,人亦相隔千裡。不知道明铮現在在做什麼呢?
歸夢不覺歎了口氣。
“什麼人在那裡?!”身旁灌木叢後傳來内監獨有的尖利嗓音。
話音剛落,昏暗中一名衣着華貴的年輕男子帶着幾名内監走了出來。
紫芽見狀出言呵斥:“是東安侯府的女公子在這裡,無事,你們退下吧!”
“哦?”為首的年輕男子聞言來了興緻,反而走近了幾步:“是岑家妹妹嗎?”
紫芽見來人不退反進,頗為無禮,急忙攔在歸夢身前:“你是什麼人?勿得上前!”
男子身側的内監遞上了一盞宮燈,他趁手接過,将宮燈提了提,顯然是想照清楚歸夢的形貌。
歸夢也借着宮燈的光亮看清了對方——绛朱色的綢緞長袍繡着暗紋金線,腰間挂滿環佩,長相還算端正,隻是那眼珠子亂轉,來回在人身上打量,看着有些讨厭。
他看清歸夢後立刻浮起笑容:“果真是妹妹。宴會之上,與妹妹隔得遠也不曾好好叙舊。妹妹怎麼在這呢?”
歸夢淡淡答道:“夏侯公子不也在此?我可礙着誰了嗎?”
夏侯權笑道:“那倒沒有。是陛下嫌這鳴蟬聲響太大,擾了絲竹之音,我正着人将樹上這些蟬給粘了去。”說罷揮揮手,命那些内監下去了。
歸夢本對夏侯權無甚好感,兩人向來接觸不多。
自從夏侯權的姊姊夏侯敏一躍成為太子妃後,他行事作風就愈發大膽狂妄了。
上次在太子西苑,夏侯敏流露出撮和她與夏侯權的意思,她并沒太放在心上。現下聽他一口一個“妹妹”地叫自己,頓時覺得說不出的厭惡,忍不住出言譏諷:“夏侯公子倒是殷勤,粘蟬這種小事也親力親為。”
誰料夏侯權不僅聽不出諷刺之意,反而有些自得:“此言差矣,陛下的事再小,那也是大事。”
歸夢不耐和這種草包多說,丢下一句“失陪”,起身準備離開。夏侯權笑笑,绛朱色的袍角一閃,攔住了去路:“許久不見,妹妹怎地這般着急走?如此良宵,何妨多聊一會兒?”
紫芽忍不住上前:“公子可是吃醉酒了?不如奴婢喚個内監來扶您去休息一下。”
夏侯權面色一沉:“好無禮的丫頭,你可知我的身份?敢這麼對我說話!”
歸夢見紫芽被夏侯權的怒容吓到沒了言語,伸手輕輕把她扯到自己身後,接口道:“夏侯公子是太子殿下的内弟,誰人不知?”
夏侯權聞言面色稍霁,朝歸夢身後的紫芽笑了笑:“你放心,本公子隻是心悅你家女公子。許久未見,想要一訴衷腸。”
他目光轉而投向歸夢,毫不掩飾暧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