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晨起,歸夢由丹娥服侍着洗漱梳妝。
紫芽才收拾好床鋪,便坐在窗前的軟榻上,借着光一心一意地做起了針線活。
歸夢奇道:“一大早的,你縫什麼呢?”她走過來翻翻紫芽手中的雲錦緞面。
“我看夢娘這幾日眼下都有烏青了。昨個又刮了一夜的北風,想是又沒睡好。”
歸夢不置可否,她的心事瞞不過紫芽,畢竟她是心腹,時時帶在身邊。這幾日來,操心為錦瑟贖身的事,确是有些累了。
紫芽頭不擡手不停,一邊縫一邊道:“我尋思着給夢娘縫個新枕頭,裡面放點白菊花苞,枕着入眠最是清火明神了。”
歸夢笑道:“行啊,你如今也頗通藥理了。仔細着眼睛,這日光不盛,還是點個燈。”說着叫丹娥來把燈點上了。
丹娥笑吟吟地端來一個放滿白菊花苞的竹筲箕:“紫芽姊姊,你要的白菊花,前幾日天晴的時候晾曬好了。”
“先挑些好的出來留用。”
歸夢看她們忙活,閑着無事也來加入,陪丹娥一起挑揀花苞。聞着白玉一般的小小菊花苞散發出的清新香氣,格外提神。
她一邊挑揀着,心裡又忽地想到了明铮。近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錦瑟也下落不明。他一定也會心煩上火吧。
相識交往了這些日子,自己好像什麼也沒有為他做過,上次還将他痛斥了一頓,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她想着想着就脫口道:“紫芽,你再給我多做一個吧。我拿去送人。”
紫芽“啊”地擡起頭來。眨眼的功夫,她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一倍,頓時感覺手上的針線都沉重了不少。
丹娥好奇道:“夢娘要送誰呢?可是主君主母?枕頭可不興送給外人呢。”
“是嗎?”歸夢有些尴尬:“那就算了。”
紫芽自是猜到她的心思,抿嘴笑道:“禮物還是要親手做才顯得有誠意。依我看,夢娘不如縫個香囊吧,裡面放上風幹的花苞,懸在帳中或佩在身上是一樣的。”
香囊?歸夢想到了漢時的一首《定情詩》中的一句——“何以緻叩叩?香囊系肘後。”
要表明誠心,香囊大概是最合适的物件了。
縱然她的女紅不佳,試試也無妨。
連日都是陰天,歸夢除了晨昏定省去給父母請安,便央了紫芽指點自己制作香囊。過程有些坎坷,做壞了幾個,還紮破了幾次手,到最後總算馬馬虎虎做成一個還算滿意的。
她想着明铮平日多穿白色與青色的常服,一時拿不定他的喜好,索性選了玄色的布料與絲線,這樣沉穩的顔色不出挑,但搭配起來總不會出錯。
紫芽笑道:“這香囊上還差些繡花,夢娘可想好繡什麼紋樣了嗎?”
歸夢搖搖頭:“平常都是些什麼花樣?”
“那可多啦,鴛鴦、比目、福祿壽、并蒂蓮、桃花、梅蘭竹菊……”
歸夢聽到“比目”二字,不禁心念一動。是了,那塊白玉比目佩,她竟忘了交給明铮。
比目,那是象征忠貞愛情兩情缱绻的魚兒。本是他與宋華年的定情之物。
可惜——“故如比目魚,今隔如參辰”。
比目,是屬于他倆之間的圖案,她又怎能再用。至于鴛鴦,太過直白,她和明铮還不是情人。何況,她可不能忘了,現在在明铮眼裡,她還是個“男子”呢!
“這些尋常的花樣太過俗氣。待我好好想想……”
一連想了幾日,她終于想到了合适的花樣,興沖沖地動手繡上了。
那香囊細看針腳有些粗疏,不過材質都是選的最好的,一針一線盡是她的心意。歸夢想着之前在船上沒能按計劃挑明身份,這次就借着送香囊的機會向明铮表明吧。終日以男子的身份接近他欺騙他,她到底良心難安。
歸夢靠着窗子,手上把玩着新制好的香囊,正琢磨着尋哪一日再約明铮見面好送給他,一時想出了神發起呆來,連謝氏走了進來都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