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益面露喜色,揮揮手讓内監下去了。
明大人?難道是明铮?不知他下山是替太子辦什麼事?
歸夢想問開口詢問但又找不到理由。
偏巧謝氏也從蕭益的後方走了過來。方才那場鬧劇發生之時,她本在左近,然而開始和結束得太快,她都還沒反應過來,歸夢就已經自行處理完了。蕭益與夏侯敏均在,她也不便插口。
“夢兒?”蕭益見歸夢不說話似在思索什麼,問道:“在想什麼?”
歸夢回過神,笑道:“我在想今日詩安為何沒來。”
“她近日身子不适。況且……”蕭益眼底掠過一片陰影:“今日這種場合,她不便出席。”
歸夢了然,側妃說到底是妾室,沒有抛頭露面的資格。何況詩安出身寒門,能嫁與太子是破格高攀,以往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平日在西苑還要被夏侯敏搓磨,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不會爽利。
她為詩安擔憂挂心,蕭益看穿她的心思:“禦醫說并無大礙,隻是身子有些倦怠,多休養即可。對了,那本……畫冊你可看過了?”他溫潤的眸子裡笑意融融。
歸夢撲哧一笑,連連點頭。那本當朝美男子圖鑒……
她正欲開口,卻看見母親站在蕭益身後,頓時笑容僵在臉上。
”可找着了?”蕭益渾然不知。
這話被謝氏聽個正着。
歸夢硬着頭皮搖搖頭,她使了個眼色制止蕭益繼續往下說。然而謝氏已經走到倆人跟前,笑着發問了:“你們兄妹倆在打什麼啞謎呢?什麼畫冊?”
蕭益一怔,倒是很快反應過來,笑道:“那日夢兒跟孤說起顧恺之的畫,問孤可有收藏。孤說不曾有,她便想去尋來。”
歸夢連聲說是。
蕭益安慰道:“無妨,回頭孤再設法替你搜羅。”
這話一語雙關。
歸夢有些歉然,太子哥哥對她的事情竟是這麼上心。隻是現下八字還沒一撇,她隻能先瞞着他了。
謝氏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我這做母親的倒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對畫也感興趣了。”說着眼風漫不經心地掃過歸夢。
歸夢掩飾:“女兒前幾月不是去跟太子哥哥的側妃學畫嘛,便是那時産生興趣的。”
蕭益笑着點點頭:“正是,詩安都誇夢兒有天分呢,還念着這位徒弟,直問她這陣子怎地不去西苑了。”
謝氏微微一哂:“這丫頭向來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性子,隻能枉費了側妃的悉心指教。”她頓了頓又道:“左不過明年就及笄了,待成了婚,操持中饋,怕也沒有閑情逸緻畫畫了。”
誰承想,最後又繞到她的婚事來了。
歸夢隻覺掃興無趣至極,當着母親的面很多話也無法和蕭益說了,于是借口更衣帶着紫芽告退了。
更衣的地方是在高台後的幾幢精舍裡,乃是皇家特地興建,以供來此野宴之時休憩更衣如廁之用。
歸夢随意擇了套碧水色绫裙換上,又将微松的發髻重新绾了绾。收拾好之後,信步出了精舍。
這山頂空氣舒爽,歸夢看到精舍後方滿林的槭樹,落葉堆積如火,煞是動人,忍不住沿着小徑向裡走去。
本是随意賞景,誰知往裡走了沒多久,就依稀聽到有人在交談的聲音,是一男一女。
歸夢怕撞破他人的好事尴尬,又抑制不住好奇心。當即示意紫芽噤聲,提起裙擺蹑手蹑腳地一點點靠近。
那人聲越來越清晰了。
隻聽女聲說:“聽聞公子近日頗喜聽吹笛,湊巧我幼時也學過一陣子,哪日方便,公子也可指點指點我……”
男聲笑笑:“你聽誰說的?是了,一定是我那三妹跟你混說。吹笛嘛……不過是小技,不學也罷。本人從來最欣賞滿腹詩書的才女了……”
歸夢聽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待得再走近一些,凝神望去——薄日流雲下,楓林掩映間,面對面說着話的正是王子野與張绮彤。
張绮彤的一張俏臉正如她身上穿的桃紅色宮裝一樣紅,年輕飽滿的面龐上滿是小女兒的喜态與羞意,全不見平日裡的倨傲之色。她擡起眼眸看着王子野,鼓足勇氣道:“别的不敢說,詩詞歌賦我還略知一二……”
王子野挑了挑眉,像是來了興趣似的:“哦?那屬實不易。若是針織女紅也通,那真是賢妻之選了。”
張绮彤微一猶豫,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雙手遞了過去,含羞帶怯道:“這是我親手繡的,公子覺得如何?”
王子野伸手接過的瞬間手指有意無意地觸碰到張绮彤纖細的指尖,惹得她面上绯紅一片。
他邊看邊贊道:“啧啧,好繡工!妹妹生得好一雙巧手,依我看,絕不輸給城中天衣閣的繡品。”
張绮彤聽他喚自己“妹妹”,不勝欣喜,更是羞澀地低頭淺笑。
歸夢和紫芽藏身于一棵槭樹後,離他們大概也就十步之遙。她在一旁看得分明,這張绮彤是春心萌動喜歡上王子野了。
歸夢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歎息。她喜歡誰不好,偏要喜歡這厮。
想起那日在莳花樓見到王子野,他左擁右抱徜徉于脂粉堆中的情景——稱他為“風流陣裡急先鋒”也不為過。
張绮彤多半是被此人的皮相所迷惑,否則她真不知道這王子野有什麼可取之處。
她邊偷看邊腹诽。
王子野把手帕湊到鼻端聞了聞,又湊近張绮彤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張绮彤霞暈雙頰,一擰身提着裙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