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已是勝券在握。
衆人都忍不住替明铮捏了把汗。
明铮卻是不慌不忙,手起五木落,落在桌上,赫然是五個全黑的最上等的貴采——十六點的盧采。
衆人皆是驚呼,夏侯權勃然變色:“這、這怎麼可能!”
王如芝嘻嘻笑着,掰手指算道:“點數上明公子正好與你打平了!哼,便宜你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樣的結果恐怕是明铮刻意為之的,既避免了沖突的結果,也保全了雙方的顔面。明铮竟能操控投擲五木的點數,技藝屬實高出夏侯權太多了,當真是聰明了得。
夏侯權胸口起伏不定,怒力壓下心中不快。他沉默片刻,忽笑道:“想不到明公子嘴上謙虛,擲起五木來卻不含糊。這手法莫不是跟莳花樓的女娘們學的吧?”
他理了理衣袖,悠悠道:“聽聞明公子近來常出入莳花樓呢!”
歸夢猛地聽見“莳花樓”三個字,心跳急促起來。
這夏侯權輸急了眼竟然狗急跳牆,反過來給人潑髒水。
明铮淡淡笑道:“小弟寡聞得很,不知夏侯兄說的是什麼地方。”
王如芝好奇插話:“那是什麼地方?”
夏侯權冷笑一聲:“莳花樓就是建康城中近來最熱門的秦樓楚館。明公子裝什麼糊塗?”
“是嗎?小弟自然不如夏侯兄見多識廣。”
明铮絲毫不動怒,始終保持着良好的涵養,并且三言兩語就把夏侯權給诓了進去,愈發顯得夏侯權像個愚蠢的跳梁小醜。
王如芝等一衆女娘都忍不住流露鄙夷之色,眼中滿是譏笑之意。一衆男子也均覺有些尴尬。
“你……”夏侯權猛地反應過來,一張臉漲成豬肝色,狠狠地瞪了明铮一眼,恨恨地起身離座。
歸夢也是心下大快。她笑着出聲叫住正朝外走去的夏侯權:“等等——夏侯公子,牽馬執镫雖不必,但事先可說好了,輸家需罰酒的。你是要耍賴嗎?”
在場的人之中,就以夏侯權對明铮的敵意最深。偏偏夏侯權也讓歸夢讨厭至極,她才不能輕易放過他,必須痛打落水狗。
王子野聞言擊掌道:“正是,夏侯兄慢些走,也嘗嘗我特地托人從涼州運來的西域葡萄酒。”
衆人望去,另一邊的梨花木圓桌上早就擺下了酒壺與酒盞。
青花瓷蓮花鳳首酒壺壺嘴微傾,深紅的葡萄酒液流淌而出,盛在透明晶瑩的琉璃盞中顯得格外鮮豔誘人。
沒想到,所謂罰酒竟是喝這般難得珍貴的葡萄酒。
王子野這樣做,歸夢想殺殺夏侯權的氣焰卻也不能了。這懲罰簡直無異于獎賞與享受。
果然,夏侯權的面色稍霁。衆人見了這珍貴的葡萄美酒,也都有些迫不及待。
歸夢咽不下這口氣,她秀眉一挑,大聲道:“我沒記錯的話,方才夏侯公子說要代王公子出戰,結果他輸給明公子了。那便等同于王公子你也輸給明公子了,是也不是?”
王子野不料歸夢忽地把矛頭對準了他,輕咳一聲:“這個嘛……在下與明公子并未真正比試……”
歸夢咄咄逼人:“那王公子是要再與明公子再一較高低了?”
王子野先是不語,繼而輕笑一聲,認真盯着歸夢道 :“岑姑娘放心,在下向來識時務的很,既是自知技不如人,當然認輸。”他轉而面向明铮,笑道:“方才見明兄出手竟能控制五木點數,随心投擲,如此神技,小弟甘拜下風。”他語氣真誠謙恭,給足了明铮面子。
歸夢也樂得放過他,揚聲對衆人道:“那麼我也一樣,認輸了。明公子,你……你赢了。”她最後轉向明铮說話時,聲音又忍不住緊張發澀了起來。
明铮卻并不看她,隻是站起身謙虛地朝衆人拱了拱手,淡淡道:“承各位相讓罷了。夜已深,在下有些倦怠了,先行告退。”
蕭益叫住他,笑道:“遠書,一道來嘗嘗這葡萄酒,平日鮮少能喝到。孤已吩咐了謝炅,今晚你與祖遐都随孤同住,到時咱們聯床夜話。”
明铮推托不得,隻好坐下飲了幾杯。
歸夢見明铮除了一開始在太子面前與自己打了聲招呼,就再無一句對答,甚至目不斜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大感失落。
眼看着衆人愉快熱鬧地品嘗葡萄酒,她卻覺得索然無味,打算默默退場。
才走兩步,就聽見背後一個聲音喊她:“岑公子……”
又是這家夥!
歸夢轉身怒目而視:“你又鬼叫什麼?”
王子野端了杯葡萄酒在手,笑嘻嘻地看着她:“若我沒記錯,方才你可是也向明公子認輸了。輸家是要罰酒的,你不會是想耍賴吧?”
他竟拿她方才堵夏侯權的話來堵她。
“誰要耍賴了?喝就喝!”歸夢奪過他手中的琉璃杯,一飲而盡。她飲得太快,一滴豔紅的葡萄酒液不小心順着嘴角流出,在她雪白的面龐上顯得格外醒目嬌豔,沾染了酒液的嘴唇也愈發嫣紅如花瓣,惹得王子野鳳眼中的笑意灼熱了起來。
她随手抹了抹唇角,啐道:“你笑什麼笑!還有,我告訴你,以後你老老實實稱呼我‘岑姑娘’,不許亂叫我‘岑公子’!”
今日王子野當着蕭益、謝炅等衆人的面稱呼她“岑公子”,已經引得蕭益見疑,還悄悄問她是不是早就認識王子野。
看蕭益的樣子,像是懷疑她與王子野之間有什麼似的,吓得她急忙否認。
歸夢說完,将酒杯塞給王子野就走,哪知剛轉身就撞上一個高大的黑影。她腳步急促收勢不及,登時與這人撞了個滿懷,被撞得腳下一個趔趄。
她眼前一花,眼看站不穩就要摔倒,還好那黑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好疼!兩人相撞之時,她的頭不小心磕在了對方的胸口,無比堅硬。這人的身軀難道是鐵做的嗎?
歸夢揉着被撞疼的額角,擡起頭,蓦地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