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權見宋華年呆立不動,笑嘻嘻地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湊近她道:“這位應該不用給你介紹了吧?當朝的太子洗馬,建康城中最負盛名的美男子——明铮明大人。”
宋華年本怔怔看着明铮,被夏侯權一攬一湊近說話,立時如夢初醒,慌忙試圖掙脫。
夏侯權面色陡沉,用手臂把她緊緊箍住,不允許她掙開。
他似乎刻意要在明铮面前折辱她。
那泛着熱氣的嘴唇貼到她耳側,語氣充滿了輕蔑與威脅:“你忘了是誰把你從莳花樓買出來的?嗯?叫你敬個酒别裝模作樣的!”
“是。”宋華年掙脫不得,低低應了一聲。夏侯權的嘴唇幾乎觸到了她的耳垂。縱使輕絹半遮面,也能看到她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雙目也隐隐含着淚水。
一雙素手捧着酒盞遞到了明铮面前。宋華年低垂着眼眸,避免着目光與明铮交彙。
夏侯權在旁,笑着提醒道:”明兄,你若不滿飲這杯烈曲,這美人可要遭殃了。“
王子野也趁勢嘲弄:”如此纖纖玉手端來的酒,就算是毒酒,也是甘之如饴啊!明兄是謙謙君子,必有惜玉之心。“
烈曲,是最烈酒勁最大的酒種。歸夢曾經喝過一小杯,隻一小杯,便醉得不省人事。
今夜宴上,明铮被桓超頻頻勸酒,本就飲了不少。若是再喝下這麼一大盞,不知會成什麼樣……
夏侯權王子野等人分明是存心等着看明铮的笑話!
可若是不喝……歸夢前一刻還在氣明铮對宋華年的無動于衷,這一刻又忍不住為明铮擔心起來了。
她看到明铮笑笑接過了宋華年手中的酒盞,繼而一飲而盡。
一盞烈曲下肚,明铮面龐上隐約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很快恢複如常。
“好!明兄好酒量。”王子野贊道。
他同陰沉着臉的夏侯權交換了個眼神,又走到宋華年身側,徐徐開口:“小弟聽說明兄原是有婚約的,許的是廣陵員外郎宋典的幺女。隻是此女逃了婚,自此下落不明了。這倒是巧了……”他嘴上在對明铮說話,眼睛卻隻盯着宋華年:“明兄逃婚的妻子竟與宋姑娘同姓。是了,方才聽桓公說,宋姑娘你原是官宦之女。莫非……”
此言一出,席上諸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那些對明铮充滿妒意的貴族們都隐隐充滿了快意的興奮。這樣轟動震撼的風月轶事倘若是真的,那足夠讓明铮聲名掃地了。
宋華年嬌軀輕顫,雙手緊緊握成拳,纖細的指節似乎都因緊張、太過用力而發白了。
明铮卻是不動聲色,靜靜坐着,接受着各種異樣的目光。
桓超仿佛來了興趣:“哦?既是如此,宋伊,你就把面紗摘下給明大人看看。倘若你真與他那未婚妻有些相似。老夫今日倒可成就一段佳話了。”
“桓公當真豪氣。明兄聽見了嗎?如此佳人桓公都舍得割愛,看來是對明兄看重得緊哪!”夏侯權的話一半奉承桓超,一半揶揄明铮。他側首又道:“宋姑娘,你快摘了面紗給明大人看看呀!明大人如今仕途一片光明,又生得貌若潘安。以你的身份就算不能嫁他為妻,在他身邊為奴為婢也是好的。這是多少女子求不來的福分呢!”
該死的夏侯權!他早就調查清楚了宋華年與明铮的關系,此時惺惺作态,為的就是借機羞辱明宋二人。
宋華年一咬牙,蓦地雙膝跪地,艱難道:“奴家蒲柳之姿,怎會……怎會是太子洗馬的未婚妻?定無半分相似之處!”
王子野鳳眼眯起,悠悠道:“宋姑娘,相似與否,明兄一看便知。你又何必着急?”
此時,所有人都在等着宋華年摘下面紗。她已是騎虎難下。
“我來!”一聲嬌喝響起,歸夢越衆而出,緩緩走到上首太子、桓超面前。
夏侯權不料歸夢此時出來橫插一腳,目光透出戒備:“你要做什麼?”
歸夢不理他,隻朝太子、桓超規矩行了個禮。她恭敬道:“如果我沒記錯,桓大人方才說過,若有誰能讓宋伊姑娘甘心摘了面紗,桓大人便将宋姑娘送給誰。”
桓超饒有興味地看着歸夢,笑道:“不錯。老夫确是說過。”
歸夢點點頭,反問:“那麼為何此刻諸位又逼迫宋姑娘摘下面紗呢?”
夏侯權不滿他精心設計的戲碼被歸夢打斷,不耐道:“我們何曾逼迫?隻是想讓明大人認一認,宋姑娘是否就是他當年逃婚的未婚妻。岑姑娘你若無事,便請回席上。”
歸夢紋絲不動,将目光迎上,光潔的臉龐坦然而無畏:“那也請稍待片刻。說不定,宋姑娘會願意為我摘下面紗呢!到時候,宋姑娘便是我的人了。不管她像誰,旁人都别想欺負了她去。”
歸夢一番話說完,席上嘩然。她心中雖然忐忑,面上仍裝得強自鎮定。
解鈴還須系鈴人。既然當年是她帶着宋華年逃婚的,那如今這樣的局面,她便有一定的責任。眼看明宋二人陷入這般難堪尴尬的境地,她絕不能袖手旁觀。
“你一個女娘……”夏侯權話剛說出就被歸夢大聲打斷:“女娘又如何?方才桓大人可并未說女子除外。我近來正想學吹笛,想請宋姑娘過府指點一二。怎麼,不行嗎?”她早就料到夏侯權會拿性别說事。
太子蕭益沉穩的聲音朗朗應和:“孤作證,确實,桓公未曾說過。在座的女公子若也有心,均可一試。”
蕭益溫潤的雙眸裡含着鼓勵欣賞的笑意,讓歸夢心中着實一暖。
歸夢走到仍跪地不起的宋華年身邊,彎腰伸手拉起她,悄聲說:“宋姊姊,是我。”
宋華年擡頭看向她,美眸中閃過迷茫、疑惑之色。待她看清歸夢偷偷藏于手心的那塊白玉比目佩,眼中便化為了驚奇、訝異。
她顫聲道:“你、是你……你是……”
歸夢微笑道:“是我,我是女子。姊姊,當日救你不得,現下你随我走吧!”
那日在莳花樓,她帶了一整箱金餅想去為宋華年贖身,卻遲了一步。此時此地,若是能救她脫離桓超與夏侯權等人的擺弄,也算能稍補她心中的罪惡感。
宋華年怔了怔,眼中透出一些驚訝與感動,然而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我走不得,你莫要管我了。”
“你……為什麼?”歸夢十分意外,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執拗,一如當日那般不願被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