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宵擡頭,示意他繼續,柳青樹才接着道:“我有個條件,放我妹妹一馬,她就是個姑娘,沒幹過殺人害命的事。”
“哥哥!”柳青葉帶着哭腔的聲音爆出:“都是我的錯,哥哥,從小你就慣着我讓着我,你都死了,我還活着做什麼?”
柳青葉擡手給妹妹擦着眼淚:“長兄如父,爹娘不在了,我不讓着你怎麼辦呢,聽哥哥的,以後好好活着,一個人要學會照顧自己,不要像以前一樣跋扈了,你身後,再沒有人撐腰了,寨中還有些銀兩,你下半輩子省着點花。”
直到這一刻,那幾個殘兵敗将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的利刃已經高懸頸側。
他們開始恐懼,開始發抖,開始痛哭流涕,開始思念尚在寨中的的父母、子女,一如他們當時殺平民百姓時,弱小的百姓攥着刀尖,發着抖跪在地上求饒那般狼狽。
柳青葉被押着離開的時候,拼死掙紮,但無濟于事。
同時,李祝酒終于獲救,回到賀今宵身旁,後者彎腰伸手,目光落到李祝酒脖頸上的傷:“上來。”
校霸也禁不住這麼吓的,真刀真槍的,吓得李祝酒腿都軟了,恨不得原地躺下,他還有些怔愣,目光觸及賀今宵伸出來的手時木讷地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兩隻手掌心相貼,他的手被賀今宵牢牢握住,踩上上馬蹬,被賀今宵大力拽着手往前一拉,整個人坐到賀今宵身前,兩人共乘一馬,後背緊密相貼。
就在此時,不知怎的,後方士兵開始交頭接耳,偶發咳嗽,連張寅虎也看了一眼又一眼。
按照晏棠舟和顧乘鶴的關系,李祝酒想,他現在是不是該給賀今宵一個肘擊然後大罵痛罵才符合人設?
來不及想,嗖嗖的飛箭齊出,齊刷刷奔那七八個山賊而去。
箭離弦的一瞬,李祝酒察覺到眼皮上覆上來一隻寬大溫暖的手,帶着些常年習武造成的繭。
視線被遮擋,他沒有看到那血腥殺戮的一幕,聽感卻更加清晰,箭矢破風的嗖嗖聲,箭矢入肉的噗呲聲,還有那幾個人的慘叫,盡管他知道那些都是惡人,但如此直觀地面對殺戮,還是忍不住靈魂震顫,身子發抖。
與此同時,耳畔傳來賀今宵的低聲撫慰:“别怕,我在。”
這一瞬間,李祝酒又感覺恐懼的深淵好像破開一道口子,有柔和的光打在身上,将他圈在一處安全區,明知身後人是向來厭煩的裝逼大戶賀今宵,但是卻說不出任何怼人的話,隻覺得劫後餘生,虛驚一場,心有餘悸卻又被适當慰藉。
那繭子摩挲着皮膚并不痛,隻覺心安。
同時,柳青葉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然後暈了過去,被張寅虎拎着脖子扔到一匹空馬上,一道牽着回城。
回去的路上,馬騎得很慢,閑庭信步,賀今宵的視線時不時落到李祝酒脖子上:“疼不疼?”
李祝酒回過神,僵硬回怼:“你連我的生死都不在意,還怕我疼?”
說這話時,他察覺到身後人深吸一口氣,有些歉意似的:“我那話不是真心的,我怕他們看出來我過于在意你的生死,被他們要挾,所以我隻好出此下策裝作不在意,這樣他們自認為沒了籌碼,放了你還能讓寨子裡那些老弱婦孺活着,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了。”
“剛才吓壞了吧,我錯了,你要不要揍我一頓出氣,我不還手,老大。”
這會兒放松下來,李祝酒才察覺自己原來那麼累,脖子也那麼痛,疲勞到賀今宵貼他那麼近都沒點反應。
剛才他确實很怕,不是誰都有直面生死毫無懼色的魄力,說到底,人人都隻是凡人,或愛或懼,人之常情。
何況方才那麼緊張的局勢中,賀今宵裝得那麼氣定神閑,其實那雙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李祝酒就知道,這個人不像嘴上說的那樣不在意他的生死。
賀今宵激柳青樹,也有他的考量。
這些在被解釋前,李祝酒尚在被劫持時就意識到了,不過當下聽着賀今宵特意解釋道歉,他竟有些别扭。
回到總兵府,長時間處于高度緊張狀态的李祝酒差點昏過去,在下馬的一瞬腳一軟,被賀今宵眼疾手快接住。
四喜一直就在院子裡等,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人,激動得飛撲進李祝酒懷中将人抱住,慣性帶着兩人連連後退差點跌跤。
“小心一點,你家少爺快散架了。”賀今宵溫聲叮囑,四喜這才緊張兮兮松手,瞥見傷口,哭唧唧道:“少爺,我扶你進去包紮一下。”
少年人紅着眼睛,無比自責,像對待瓷娃娃一樣将李祝酒扶進門,清理傷口。
包紮完,李祝酒飯都沒吃,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天将黑,酒樓裡歌聲漫漫,終于覺得踏實了很多。
“四喜?”
他喊了聲,有人聞聲而來,卻不是四喜。
賀今宵進了屋,坐到床邊:“好些了嗎?吃飯嗎,我讓小二送上來。”
“還行,死不了,不過今天你要是不來我可能真死了。”李祝酒松松散散地躺着,累得整個人有些混沌:“雖然但是,還是謝謝你昂,以後你要是遇到危險了,我也不會不管你。”
這話說得盡量自然,但李祝酒還是狠狠被自己肉麻了一把,生怕被賀今宵逮住這個由頭一陣嘲弄,不過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