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祝酒深吸一口氣:“賀今宵,你知不知道,你受傷第二日,幾乎整個城市的百姓都擠到太守府面前看你,給你送了成堆的禮物,那些幹餅,是一個死了父親的可憐小孩一路貼着胸膛捂着給你送來的,那些菜,是大家頂着被且蘭人随手殺了的風險去城外采摘的,還有那條魚,婆婆自己也舍不得吃。”
“你去劫糧草的時候,整個城池都百姓都在為了家園拼命,那些平時不願見人的閨秀放下矜持出來守城,那些走路都困難的老人,也出來守城。”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時的震撼和觸動,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朋友,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着,卻因為戰火而離散。反正如果不是穿到書裡,我在現實世界也差不多死了,現在還多活了那麼久,一點也沒吃虧啊。”
“我的意思是,我願意去換他們。”
最後,李祝酒斬釘截鐵說完這句話。
兩人隔着門縫面對面,賀今宵的眼神從一開始的生氣,再到後面的緊張擔憂,再到最後面變成了隐隐的悲傷,李祝酒有點讀不懂裡面的情緒,但是卻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實還有别的安排的,但是此刻,面對賀今宵複雜的眼神,他卡殼了:“你,你這麼看着我幹嘛?我,我也沒有很中二吧?”
他覺得,是不是賀今宵認為他這個行為過于感動自我,其實是無用的犧牲,所以覺得有點腦殘,才這樣看着他?
肯定是吧!
賀今宵把門打開:“我不想讓你去,因為我想讓你活着,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看到你健康,完好,站在我随便一瞥就能看見的地方,我不想讓你去冒險,我不能接受你有出現意外的可能,你明不明白,我……”
“太肉麻了吧賀今宵,你整這麼感動做什麼,我又不是一定會死,再說了,我話沒說完。”
“那你說。”
“我是這樣想的,我佯裝答應,你找幾個身手好的扮成小厮跟着我,然後派人遠遠跟着,既然是換人,那這邊送我過去,那邊也會派人送村民,接我,你派人跟着,在這時候出手再把我搶回去不就好了嗎?”
“古人通訊不便,時間地點,肯定是提前約好,那不是更方便我們行動了嗎?我們又不是古人,幹嘛要遵守他們的什麼狗屁道義,再說且蘭也并非君子,我就臨陣變卦他們又能怎麼辦?”
李祝酒說了半天,偷偷關注賀今宵,發現這人神色終于緩和了些。
“如果在空曠的地方交換,根本沒機會搶人,李祝酒,你這還是在冒險。”賀今宵無奈。
“我早就看過籍山山林裡的地形,大多是密林小路,你說的空曠地帶有,但是距離且蘭陣營很遠,我想他們不會考慮,不如這樣,我現在就寫一封書信表示答應,讓使者送去敵營,等他們定下日期,我們再做打算。”
“你相信我,我沒那麼偉大去送人頭的,真的,我隻是想耍一波無賴,臨陣變卦把人搶了就跑。”李祝酒又胡亂補充道,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補充這些。
大概是因為賀今宵的臉色實在是太不好看了。
“好了,那就等到明天再好好商議一下這個事情,再做行動。”賀今宵道。
三日後,清晨,籍山山林裡一場大霧。
雙方約定好辰時會面,孜須以晏棠舟換且蘭人抓走的村民。
幾個軍中身手較好的都被僞裝成小厮,跟在李祝酒身邊,到了約定地點,山間小路泥濘,道路兩旁的雜草全是露水,由于昨晚下了一場大雨,此刻林間霧氣大到五米開外人畜不分。
李祝酒懸着一顆心往前走,稀泥巴路讓人深一腳淺一腳,配上古人的靴子和及地長衫,真是要命。
他慢慢往前走,安靜到幾乎不發出聲音。
說不怕是假的,但一想到身邊都是精心挑選的精英,身後不遠還跟着賀今宵和孜須士兵,他就漸漸放下心來。
越是往裡走,越感覺霧氣太重,吸進肺裡,仿佛頭腦都跟着發暈似的。
走了一陣,李祝酒小聲問身邊人:“你們有沒有覺得,頭有點暈?”
身邊幾個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不是霧太大了,大人要不要歇歇再往裡走”
“我也覺得有點暈,應該是大霧天氣的緣故吧,以前沒見過那麼大霧。”
李祝酒想扭頭看看身後的孜須軍隊有沒有跟上,但是一轉頭,白茫茫的一片,誰也看不見誰,若是出聲喊,要是且蘭人就在前面不遠處,那不是剛好撞破。
不管了,繼續走吧!李祝酒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接着往前走。
又走了幾分鐘,鞋底附着的濕泥土越來越多,鞋越來越重,步子越來越艱難,頭也越來越暈。
李祝酒終于意識到不太對勁,他喉結滾了滾,有些艱難出聲:“你們,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林子不太對勁?我,我好像,快昏過去了……”
他強撐着快要斷掉的意識,忐忑地等待着随從的回複。
然而漫長的幾十秒,甚至是幾分鐘過去後,依舊無人應聲,李祝酒終于慌了,扭頭一看,茫茫大霧裡隻剩下自己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來的稀泥巴路,哪裡還有随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