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不算渾濁,依稀可見人已經被水流沖了下去。
一箭放出,闫慎将腰間佩劍解下扔給許挽月,倏忽之間,雙足輕頓,以極快的身法疾奔向下遊,一躍而下。
許挽月都看呆了,那熄滅已久的江湖夢想又燃了起來,闫慎的輕功到底是跟誰學的!她也要去拜師!!!
她想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結果朝着底下一望,吓得抱着劍直接後退了幾步,隻探出了個腦袋叫道:“小心啊——”
長風随後騎馬趕來,看着闫慎跳進水裡,恍若天都塌了。
闫慎在下遊處終于将人截住,河道裡的礁石不少,雖然上遊水的流速不大,但此處地勢多變,水勢變得頗為兇猛,在沒有支撐的情況下,他們還是被沖向下遊。
河道裡的石頭不少,眼看已經躲閃不及,闫慎用力人護在身前,後背接連撞上幾個礁石。
這沖擊力不比和高手過招中上幾掌,喉間的腥味漸重。
到了地勢稍微平坦處,水流速度稍微慢了下來,闫慎迅速四下環顧,才找到了一個能夠抓手的地方,他借力抱着人浮出水面,可堤岸太高太陡,根本無法爬上去。
他就想知道這厮是怎麼敢就這麼跳下來!
他一手抓着岸邊突出的岩石,将穆遠的背靠在自己胸膛上,一手探去試了試鼻息。
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還好,還有氣息。
穆遠沒有睜開眼睛,因為是在水中,身體顯得越發輕,以至于人在懷裡,但闫慎還是覺得腦中還是緊繃的,他感受不到那人伏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沒有緊緊靠在一起,心裡總是不踏實。
他收了收手臂,将人望自己跟前圈了圈,穆遠的面色在水中凍得有些慘白,雙唇微微動着,似乎在說什麼。
闫慎斂了眉,平複着呼吸,附耳聽去。
“大人——”他沒有睜開眼,偏頭咳了幾聲,嗆出了些水。
“我在,”闫慎回應着,生怕人睡了過去,“我在這裡,你想說什麼?”
“闫慎——”穆遠還是虛弱地叫着他,“……圓悟不是兇手。”
闫慎湊近他的耳廓,呼吸還有點喘,但還是盡力道:“嗯,我知道,你還發現了什麼,慢慢說,我想知道。”
“嗯……他有疤,在右手上,”穆遠閉着眼,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記得告訴闫慎。”
“……好。”
“大人!接着!”長風在上面喊道。
闫慎一擡手接住長風放下的麻繩鐵鈎,一手将背上的人護着,沿着堤壩側壁一步一步攀上。
已近深秋,河水實在冷得太刺骨,闫慎即便常年習武,身體健碩,但也架不住這麼一遭。
幾十丈高的堤壩對他來說和那百尺高樓沒有區别,他跳下去的時候身體是木然的,現在四肢沉得活像是灌了鉛,一上岸将人輕輕放好之後,直接仰面癱倒在了地上。
“大人你沒事吧?這堤壩這麼高——”長風急切道。
還有事情沒處理……闫慎喘着粗氣,費力地撐起身子,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一般闫慎說沒事就是沒事,哪怕有事也不會出什麼大事,這一點長風多年以來認定的,這樣的人沒有弱點。
沒有弱點就意味着不會被威脅,就絕對不會有無奈之下抛棄他們的那一天。
這也正是他願意跟着他的原因。
可今日闫慎會不顧安危跳下河去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怎麼會……如此不做權衡。
“果然如大人所料,兇手現身了,不過現在怎麼辦?”
闫慎皺了皺眉,努力平複着呼吸,艱難道:“那人中了箭,跑不遠,現在立刻順着下遊去查。”
長風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闫慎身邊躺着的人,皺着眉應了聲,便離去了。
長風前腳剛走,許挽月後腳就來。
她剛一來差點一個趔趄連人帶劍都栽倒,她居然看見闫慎俯身趴在穆遠身上!!!
老天,要掉眼珠子了。
她一時半會兒走也不是,去也不是,可出于對穆遠的不放心,還是硬着頭皮走過來。
實際上闫慎隻是再去聽聽那人呼吸,隻是身上都脫了力,以手撐在那人身側而已。
許挽月見闫慎臉色不好,一時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上前道:“人怎麼樣?”
闫慎神色凝重,道:“有呼吸,但有點弱。”
“該不會是嗆水了吧?”許挽月道。
“應該沒有,方才還能說話。”
“都說了是方才,方才有氣兒,現在這不是氣虛了嗎!”許挽月焦急道,“要不渡氣試試?”
闫慎眉心輕擰,收回放在那人脖頸處的手,撐在地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别猶豫了,萬一出事兒了怎麼辦,”許挽月也是真急了,“都是男人你扭捏什麼,你不行的話我來。”
說時遲那時快,許挽月放下劍就撸起了袖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打架。
“不用,”闫慎回絕道,“你轉過身去。”
許挽月乖乖照做了,還頗為體貼地走了好幾米遠,低頭掰着指頭,算着今日發生的大事——穆遠這厮說的有辦法就是同歸于盡!!!要不是剛好半途碰上闫慎,她都不敢想會有怎樣可怕的結果,以後不能相信他了!!!
闫慎指尖将那人的額發撥開些許,擡手捏着那人的下巴,屏息俯下身去。
他視線所及,那人臉上的皮膚都有些發白,細細看去有些起皺。
這是在水裡泡了多久?
他垂下眼眸看着他的唇,越接近越不自然,他心一橫,幹脆閉上了眼。
越近,他好像感覺穆遠的呼吸比剛剛重了些,是不是錯覺?
正當雙唇近在咫尺時,穆遠的眉心突然皺了一下,緊接着咳了一聲,胸腔顫動間,毫無征兆地仰頭,輕輕碰上了闫慎的唇,又難受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