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憑什麼突然兇她?
下一瞬,眼前黑影晃過。
陸今遙聽見沈绛走遠的腳步,最終停在一個固定的方向。對方不帶任何情緒地說話聲傳來,自帶冷感:“次卧的房間格局沒變動過,你腦海裡應該有張圖,現在我在門口,你自己走過來找我。”
話音落地,站在書桌旁邊的人依舊傻愣着,沒有任何反應。
沈绛抱住肩膀,等了兩秒:“能做到嗎?陸今遙。”她凝着那道削瘦的人影,眸色深深,“回答我。”
陸今遙聽見她沉下去的語氣,這種被人直呼大名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可以。”
從書桌旁邊走到房間門口,需要拐開幾個障礙物,其實不算遠,難就難在如何辨對方向。
而陸今遙今天所有的沮喪和較勁,都來自于這。
沈绛作為旁觀者,看得透徹。
她讓陸今遙當着自己的面再來一遍,然後,重蹈覆轍。
果不其然,人又走偏了。
“錯了,這邊。”
“偏了。”
“不對——”
沈绛不厭其煩地推翻,又再糾正。
科學家曾經做過實驗,大部分正常人蒙上雙眼去走一條直線,最後都會偏離終點。
人呢,越是急切地想要證明,就越無法做到。
實際上陸今遙對于方向的辨别能力并不弱,但她總在質疑,推翻,于是被自己困住,原地打轉。
像絕望的囚鳥,飛不出親手打造的牢籠。
沈绛養過狗,這些年也見過各種各樣的實習新人,她知道訓狗和馭人其實有相通之處。
看似柔弱的陸今遙,内裡烈性執拗,她往自己心口壓了一團濃烈的火,這團火裡藏着對命運怨,對生活的恨,對未來的懼,還有對自己的強烈不滿。
稍有不慎,壓抑的火焰便會将一切吞噬,焚燒幹淨。
包括她自己。
這樣的人被打垮在地,不是你讓着,哄着,就能重新站起來的。
你要幫她,就得比她更強硬——
将這根彈簧死死壓到底。
又要适當柔軟——
觸底之後緩緩松手,不至于被驟生的反骨所傷到。
這樣,她反而會感激。
動物如此,人亦如是。
陸今遙剛上好藥的小腿,又添上了新傷。
沈绛别開眼,有意不去看對方一路磕磕碰碰,将漠視進行到底。
她催促着:“繼續。”
五分鐘的時間,像是過去了整整一個世紀。
陸今遙終于來到既定的終點。
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咬緊牙關,朝前邁出最後兩步。
陸今遙甚至都已經想好,該怎樣回應沈绛的冷言冷語。不是低頭服軟,也不會搖尾乞憐,她——
亂七八糟的念頭戛然而止。身體,突然跌進一個滿是溫度的懷抱。
自己那一步尚未邁出……所以,是沈绛在朝她走近。
陸今遙茫然地擡起頭,眼底漫開的乖戾情緒尚未來得及散去。
“這不是做得很好嗎?”
沈绛抱住她,聲音落在耳畔。
女孩愣了一下。
重新注入溫度的嗓音低柔,帶上了笑,在誇她:“很棒。”
初始時的冷漠與淩厲,被溫柔重新覆蓋。
沈绛語速緩緩:“現在你知道了,這些事情并不是那麼難做到,其實都可以解決。慢慢來,不要老是和自己較勁。”
陸今遙這才反應過來沈绛剛才的突然反常,是為了什麼。
陸今遙長睫輕顫:“嗯……”
她忍不住開始想象,女人說這話時的眼神,表情,眉眼弧度。
方才心中翻起的山崩海嘯被這三言兩語,輕易撫平。
兩顆心髒貼得很近。
有那麼瞬間,陸今遙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跳響動的聲音。
那一閃而過情緒,她分不清那是悸動亦或是其它。
“疼不疼?”沈绛伸手,撫過她剛被撞到的胳膊。
陸今遙回過神來。
不問還好,一問,她立馬被漫上心頭的委屈所淹沒。陸今遙扁着嘴,伸手将人回抱住,前額抵在沈绛的肩頭不住輕蹭:“好疼的……”
細軟的發絲掠過她頸側。
沈绛輕笑。
會撒嬌的陸今遙,比起向她讨好的陸今遙,又要可愛數倍。
至少不是演出來的。
陸今遙一點兒也不怨了,也不犟了。
她緩緩收緊小臂,此刻隻想将兩個人揉得更緊,說話也變得好乖甜:“謝謝你,沈绛姐。”
一聽對方又用上了“沈绛姐”,“姐姐”這樣的稱呼,沈绛陡然生出種不好的預感。
她側目,隻見陸今遙用種無辜又憧憬的神情望着自己,雙臂纏繞得更緊,似依樹而生的藤蔓:“那姐姐,在我眼睛能夠徹底适應之前,可以繼續和你一起睡嗎?”
——
沈绛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