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就是陸蓁的二七。
廣陽那邊習俗需要為去世之人做七,從去世之日起,每隔七天做一次法事,如此反複七次。
比起言溫,媽媽的死,才是陸今遙最大的心結。
沈绛閑暇之餘總是忍不住會想起醫生說過的話,斟酌衡量,總覺得分寸不好拿捏。
她在隐隐抗拒的情緒中,又忍不住生出絲縷期待,期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不巧的是,這天陸川芸突然到訪。
沈绛接到電話時,對方已經出了機場。
她有些措手不及,卻還是有條不紊地将工作内容布置下去,往家趕的路上,在電話裡同陸川芸提前交代了一些事情。
其中最主要的,是陸今遙現下的眼盲情況。
陸川芸當然有想過在那樣的雙重打擊下陸今遙的狀況會有多麼不好,但聽見“緻盲”二字的時候,又覺得老天對人未免過于殘忍。
短短一周沒見,待到真正看見人,用掌心丈量過女孩愈發纖薄的後背雙肩,聽見那聲怯生生的“小姨”,陸川芸久久萦繞眼眶的熱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這才幾天,怎麼又瘦了這麼多……”
“要是你媽媽知道她的寶貝女兒變成這樣,不得心疼死。”
“都怪小姨不好,沒照顧好你……”
沈绛默默退至一旁,沒去打擾,隻摸出手機和附近的餐廳預定晚餐上門。
這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記憶中那張溫婉娴靜的面容,在世時總是愛笑的。
陸今遙的媽媽會心疼女兒過得太差,那她的媽媽呢?
如今她把生活過得有條不紊,再正常不過,媽媽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了,還會繼續怪她嗎?
沒有答案。
晚上,陸川芸留宿家中,同陸今遙還有好多的話要說。
主卧終于又歸變沈绛一人所有,她莫名松口氣,想着今夜總算又能安生入睡了。
半夜,洗漱過後翻身上床,沈绛瞧見旁邊那隻安靜躺着的玩偶熊,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手機裡的監控回放——過去這幾天晚上,它一直被陸今遙冷落在旁。
她不由生出幾分好奇,伸手撫了下玩偶的耳朵。
“你說,她為什麼不喜歡抱着你睡呢?”
*
陸川芸隻是探望,無法在下海市待太久,次日傍晚,她便又搭乘黃昏的航班匆匆離去。
陸蓁去世之前早就立過遺囑,她留下來的資産以及企業股份分配問題,在離世後,全部落在陸今遙的名下。
這部分财産,陸川芸現下隻能是請人幫着打理,未來怎麼處置,還需等到陸今遙完全康複以後自己決定。
同時,陸川芸早已移民出去,此次回國将近一個月,自己在海外的一大攤子生意已經擱置太久,很多事情不得不回去親自處理。
去機場送人來回将近兩小時,回到家時,天早已被覆上了一層幽藍幕布。
“沈绛姐,我想再洗個澡。”陸今遙脫下身上的薄外套,轉頭叫人。
五月中的下海依舊是時冷時熱。
陸今遙近來身體孱弱,沈绛害怕她在車上吹了空調要着涼,下午出門時,非讓她多穿了一件薄外套,卻不知陸今遙是易出汗的體質。
回來路上,見人睡着了,沈绛便将空調溫度稍稍調高了些。
這會兒,陸今遙隻覺得身上黏膩膩的。
可是阿姨已經回去了。
這種事情,平時都是阿姨幫着來。
沈绛一時難住:“那我……”
陸今遙先她一步開口:“姐姐你幫我從櫃子裡拿條睡裙出來好嗎,嗯……還有貼身衣物,然後把我帶進浴室就行了,我自己可以。”
沈绛:“嗯……好。”
空氣裡莫名多了幾分尴尬。
兩人同住一個屋檐,這些日子擡頭不見低頭見,實則,關系并沒有那麼親密。
何況是這樣洗澡這樣隐私的事情。
沈绛有些慶幸陸今遙沒有讓自己為難。隻是将人帶進浴室後,衣物遞過去,她依然不太放心:“自己真的可以嗎?”
陸今遙再次肯定:“放心。”
沈绛沒說什麼,選擇了相信。
她想,陸今遙應該不是個喜歡逞強的人,可以就是可以,卻在淋浴聲響起後沒幾分鐘,聽見一聲清晰的摔倒聲,夾雜着吃痛的悶哼。
主卧的衛生間連接卧室,彼時沈绛坐在床上看電腦,聽見響動,匆匆忙忙沖進浴室——
“怎麼——”
目之所及,熱霧下是大片的雪白。
她大腦“嗡”地一聲,迅速将臉偏至一旁,有股熱氣迅速上湧,沿血液流遍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