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傷口,第二天就結痂,凝成黑褐色小小一點黏在沈绛那雙漂亮的紅唇上,突兀又難看,上起妝來都很不方便。
陸今遙為着這個礙眼的小傷口,别扭了好幾天。
她總是能看見。
和沈绛說話的時候會看見,坐一起吃東西會看見,隻要擡眸,就會看見。
不僅她會看見,其它所有人的人,都能看見。
每當旁人問起,沈绛就會露出稍無奈的笑,一語帶過:“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咬到的。”
是啊,咬到的。
陸今遙想,如果那晚不是自己親眼看見的話,恐怕也會相信這番說辭。
再完美不過的借口。
芝麻大小的傷痂大大方方示于人前,女人面不改色為它編造出合理謊言,掩住背後不為人知的隐秘——它代表着深度暧昧,與拉扯不清。
更有意思的是,陸今遙發現沈绛這兩天有些心不在焉。
大約是要處理那天晚上遺留的問題,所以顯得疲憊?
她實在沒法往工作上去聯想。
這樣的猜測注定無法得到證實,陸今遙更傾向自己的第六感,在心裡直接做出論斷。
倘若無法證明不是,那答案隻能是,是。
說不上來是種怎樣的情緒。
陸今遙開始敏銳發覺自己好像又陷入了新的情緒旋渦,被另一種奇怪的占有欲裹挾着,她總是不自覺的,要将目光聚焦在沈绛身上。
除此以外,那些曾被壓下、以為是完全消失了的不安與焦灼,也一并席卷重來。
她的眼睛是好了,但其它,好像病得更重。
沈绛也很快發現陸今遙身上的端倪。
“最近情緒不好嗎?”沈绛将手搭在方向盤上,沒一會兒,又撤下來,偏頭去看副駕上的女孩,眼裡盛着淺淺的疑惑。
今天是複診的日子,一切順利。
兩人從醫院大門出來坐回車子裡,一路上,陸今遙情緒始終延續這幾天的低落,話也不多。
沈绛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每一次,她用眼神與陸今遙的目光相觸,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仿佛,女孩這幾天情緒不佳的源頭在自己身上。
這樣的想法荒謬,且無厘頭,隻在沈绛的腦海一閃而過,就被否定。
陸今遙想了想,沒有否認:“有一點。”
下一秒,又是謊話,“隻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天氣開始熱了,又或者晚上沒有休息好吧。”
她說完,将臉偏向車窗外,避開了與沈绛的對視。
自陸今遙眼睛出現問題以來,沈绛不管多忙總會安排好時間陪在對方身邊,不落下任何一次。
是的。
她看起來,比陸今遙本人要更在意。
不是木頭,也并非不懂感恩,陸今遙當然能夠切身感受到這份濃濃的在意與關心。
隻不過究其緣由,這樣關心和照料,都被她歸咎于兩家的情分和小姨的囑托。
這兩天,陸今遙更是清楚意識到這點。
每每想到,她就覺得心中憋悶,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
等再過段時間,她的眼睛完全康複,被确認沒有隐患,大約也就該從沈绛家裡搬出去了。
屆時她又去哪裡呢?
陸今遙盯着不遠處綠化帶發呆,大腦空白一片。
她想了許久,竟然沒有想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不由生出股悲涼。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在國内已經沒有家人了。
沒有家人自然也就沒有家,沒有去處。
經過這段時間,沈绛或許可以算她半個家人。
可,這僅僅隻是她自以為。
前兩天的事情讓陸今遙看明白,沈绛顯然沒有把自己當做家人、朋友,甚至是可以信賴的對象。
不然的話,也不會一直對自己隐瞞性取向。
最重要的是,陸今遙并不知曉沈绛與那個女人之間的糾葛到了何種地步,是否還有複合的可能。
如果沈绛要戀愛,那麼,自己肯定是要離開的。
她不想離開。
也不想沈绛的目光和注意力,落在其它人身上。
她想要沈绛隻關注她,隻愛她。
盡管她都分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哪種愛。
但陸今遙卻知道一件事。
她想要沈绛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留住這獨一份的關懷與愛護。
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了。
幹淨的玻璃窗上映着女孩模糊的臉龐,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沈绛察覺到陸今遙心思很重,見人不願意多說,也隻好收回試探的話。她伸手扶過女孩松軟的發頂,溫柔的口吻依舊:“了了,如果有什麼心事或者不開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說。”
現在不想說沒關系。
“随時都可以。”
沈绛給出自己的承諾。
她始終覺得,陸今遙天生就該是璀璨的星星,熱烈的太陽,而不應該是沉沉的烏雲,了無生氣。
陸今遙聽完,似有動容。
倏爾,唇角扯出一個淺淺的笑:“我知道了,沈绛姐。”
沈绛回以柔笑。
話題揭過,陸今遙暫且将這些心事擱置在旁。
車子發動後,她抓在手裡的設備每隔幾分鐘都會振動,好像有人在做無聲的催促。
女孩悄悄抿唇。
當車輛駛上主路,經過又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陸今遙轉頭看向駕駛位上的人:“沈绛姐。你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行嗎?”
“你有事嗎?”沈绛有些意外。
她下午要回律所,原本打算是将陸今遙先送回家,自己再折返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