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今遙聽出藏于平靜下的洶湧,另隻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沈绛睜眼:“是那個盒子裡的東西嗎?”
“嗯。”
“陸今遙,你還在撒謊。”沈绛歎了口氣,她将自己的手從陸今遙手裡抽出來,冷靜點破,“我們下午分開的時候不到兩點,你說你去見言溫隻是為了拿回一件東西,拿東西需要花上整個下午那麼久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去見她,你告訴我,難道我會不陪你一起去嗎?”
她失望地搖頭:“歸根結底,這些都隻是借口。”
沈绛已經認定陸今遙撒謊的緣由。
“不是的,不是這樣……”陸今遙卻在不停搖頭,見沈绛一直在誤解自己,她有些着急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陪我出來看診已經占用你很多時間了,所以才決定自己去做這件事。”
沈绛:“那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實話?你還撒謊說隻是去見同學,和我再三強調,不會見她。”
陸今遙僵硬了一瞬:“我怕你生氣。”
“難道你騙我我就不會生氣了嗎?”沈绛氣極反笑,話鋒一轉,将人釘得更死,“還是說,你隻是想見她。”
已經被憤怒燒去了大半理智,沈绛看似冷靜的話語下,每一句都精準紮在陸今遙的痛點上,好失望的語氣:“但是你不該在這種時候去見她,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對得起你小姨,對得起你去世的媽媽?”
聽見她提起媽媽,陸今遙大腦忽然“嗡——”一聲。
“你别說了!”
她大聲将人打斷,那雙隐隐又再開始泛紅的眼眸緊盯住眼前的人,渾身都寫滿了抗拒:“你不要再說了,沈绛,我說過,我今天去見言溫隻是想拿回我的東西,那件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
她刻意将末尾三個字咬得很重。
那是媽媽去世前留給她的,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陸今遙忍住眼眶裡開始騰升的熱意和霧氣,她好委屈,好難過,又好生氣,沈绛這樣誤解自己,不相信自己說的每一個字。
隻是因為她撒了一個謊,就咬死她說的所有話都是謊言。
那麼沈绛自己呢?
沈绛對她又何曾坦誠過。
說到撒謊,沈绛自己不也是滿口謊言嗎?
憑什麼這樣指責她。
這一刻,陸今遙的腦海裡飛快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
這些天來的内耗,壓抑,加上剛剛的事情使得身體被飽滿的情緒充成一個巨大的氣球,大腦和神經都被刺激,處于一種極度活躍和亢奮的狀态。
模糊不清的視野,在逐漸升起的熱意中,逐漸變得清晰。
這樣的變化,陸今遙不是第一次經曆。
她将目光緩緩聚焦落在沈绛那張柔美的臉上,不笑的時候是生人勿近的淡冷。隻見對方緩緩垂下眼簾,像是已經疲于應對她的“謊話連篇”,多有失望:“嗯。随你吧,你想明天看醫生就明天看,隻是你下次再要做這些事情的事情,請你多想想身邊的家人和朋友,為她們考慮考慮。”
“吃飯吧。”
沈绛洩了氣,從沙發上緩緩起身。
她忽然清醒過來,這是一場毫無立場的指責,自己既非陸今遙血脈相連的親人,也不是對方生命裡至關重要的人物。
她們相識,不過兩月。
況且對方還是病人,自己方才的态度實在過于糟糕。
大約是被氣昏頭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敷衍的語氣,失望的态度,成為擊潰陸今遙的最後一根稻草。
“吃飯?吃什麼飯?”
陸今遙忽然擡高語調,将沈绛的說話聲蓋了下去。她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用力後拽,跟着起身。
現在輪到她被情緒支配大腦,開始不管不顧地反擊,語速飛快:“沈绛,你覺得這樣說話很有意思嗎?你憑什麼這樣指責我?”
陸今遙眼底燒起焰火。
她們此刻貼得那樣近,近到自己能夠清晰地聞到沈绛身上那股特有的淡香,近到她每眨一下眼,都覺得睫毛快要掃到對方的臉頰,近到氣息交纏。
陸今遙和沈绛瞳孔裡的自己對視。
因為過于生氣,陸今遙的胸口起起伏伏。
她緊抿唇瓣緊抿,并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隻是執拗地锢住沈绛的手,拽向身後,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倏爾,唇角勾起抹嘲諷的笑:“你說我撒謊,你自己其實也一樣,不是嗎?”
那個乖巧的陸今遙,變了臉。
沈绛似乎有被驚到。
陸今遙盯緊她的臉上的表情變化,不放過任何一絲,她清楚地看到沈绛看自己眼神從失望,到愕然,再到後知後覺重新燃起憤怒的火焰。
女人徹底冷下臉:“陸今遙,你發什麼瘋?”
她生氣了。
不是失望,不是敷衍,是在生氣地質問自己。
陸今遙忽然生出一種暢快。
看吧,這樣就很好。
就讓這場大火将她們一起點燃,焚燒幹淨,誰都别想置身事外。
沈绛起了頭把她點燃就想中途抽身離開?
想都别想。
陸今遙靜靜凝望她,飽含深意的眼神在這張臉上流連、逡巡,最終落在下唇那點快要掉落的傷痂上,忽然軟語:“我當然知道。”
“你的嘴唇上的傷口是哪裡來的?真是吃東西不小心咬破的嗎?”
“嗯?”
陸今遙突然地發問,直接撕破了沈绛的體面。
她語速平緩,不疾不徐,依葫蘆畫瓢學着沈绛方才的模樣,說着尖銳的話:“在律所我問你的時候,你和我說什麼,你說你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
“你的嘴裡也沒一句真話。”
陸今遙捏緊她的手腕,越發用力。
她說着說着聲音染上了哭腔,委屈至極,質問的語調提高了些:“你還說隻要我願意,你也可以是我的家人,你會愛我。”
“你就是這樣愛我嗎,這樣對待自己的家人。”
“謊話連篇。”
“你才是謊話精。”
陸今遙蓋棺定論:“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家人,你總是在騙我,哄我……”
“我沒騙你。”沈绛終于反應過來。
她來不及去細想為什麼陸今遙會知道這些,也顧不得手腕上傳來的痛感,隻下意識安撫。
然而鑽進牛角尖裡的人,是不肯擡頭睜眼看的。
陸今遙有些不耐,周身萦繞着躁意:“你有。”
沈绛皺眉,認真解釋:“那些都是我的私事,我……”
女孩打斷她:“夠了。”
不想聽。
陸今遙盯着面前這雙不斷翕動的紅唇,注意力再一次被那點礙眼的傷痂吸引過去,眼底幽光劃過,在沈绛再度想要開口之前……
她低頭,咬上去。
齒尖碾過那片軟肉,在洩憤,在控訴。
“唔——”
耳畔響起女人吃痛的低-吟。
沈绛一手抵在陸今遙肩膀上,怎麼推都推不開,直到濃濃的鐵鏽味在陸今遙的唇齒間漫開。
她們的喘息交纏在一起。
陸今遙忽然良心發現似的,慢慢松開牙齒。
她伸出舌尖,在沈绛被咬破的傷口處舔了舔,繼續往裡。
掌心下,她能感覺到被自己锢住的人,很輕地顫了下。
好燙,好軟。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