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呢?”
章來縛很想這樣問她,便脫口而出。
面對着這一轱辘的诘問,他握着乾坤袋的手僵住,不怒反笑,冷道:“我不需要師妹喜歡我。”
他原本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眼前這位心上人。
但是現在看來并沒有這個必要,他睜大眼睛,皮笑肉不笑,一手抓住文見喜的肩膀,隻能一派悠然自若的姿态。
“隻是你如今有孕在身,這畢竟是我的孩子,為防你同上次一樣不要命,掌門師叔讓你搬來和我同住一個寝殿。”
為什麼?
文見喜不清楚,她隻是有這樣一個念頭。
她不能喜歡他,也确定并未動心。
她知道,相愛之人會有說不完的話,會忍不住分享喜怒哀樂,必定會坦誠相待。而他們之間,并非如此。他們更像是那種可以共苦卻很難同甘的人,遇到困難的時候,她可以把脊背交給對方,日子安逸了,她則更喜歡兩不相見。
她甩開這人搭在她肩上的手,跟他比拼誰更加體面似的,無所謂道:“我當是什麼事情,無妨,隻一樁事我心裡膈應。”
章來縛挑眉:“哦?什麼事?”
“同寝不同床,我們還沒熟到那種地步,況且這既方便做戲,也很方便你監視我,不是嗎?”
章來縛被“做戲”二字氣笑了,道:“師妹說得對極了,如你所願。”
也對,他們本就是做戲,是他忘了。
竟然妄想越過雷池,盼着這個冷心腸的女人能施舍一點兒喜歡給他。
徹骨冬風吹得文見喜打了個寒戰,她雙手在胸前抱拳,道:“不與師兄同路,我先走了。”
“師妹要去哪?你還不知道師兄去哪呢?怎麼就不同路?”
文見喜睨他一眼,道:“當然是——我不想和你同路。”
章來縛無話了。
冬風不與章郎便,乞無寒深留文悅。
有掌門一聲令下,文見喜幹脆利落搬進了柳秋殿。
隻是,她不會再像昔日那樣,整天待在寝殿不出門。現在,她幾乎隻有晚上才會待在殿内入寝。
禮生師尊允她明歲再去補考,現在她要麼就是在殿外那棵大槐樹下看書,要麼就是放下書對着那口有鬼的井自言自語。
此刻,她正又對着那口井自說自話。
“喂,我這幾天老是循壞做那個傻子和謝婉婷的夢,你說這是啥原因?”
“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啊,為什麼呢?”
“雖然這是好夢吧,但是也招架不住天天做這個夢啊,怪詭異的。”
因為睡得挺好,導緻文見喜對那個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人的态度緩和不少。
她可不想這樣,她覺得自己和章來縛要麼就依然像上輩子一樣,為了天下第一的名頭争得頭破血流,要麼老死不相往來。
這兩種情況下,她比較清楚該如何和他相處,應對他時有時無的“騷包”行為。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老讓她覺得尴尬和不自在。
他可以做她的對手、師兄、救命恩人,但是不能做她的愛人。
那人突然在她身後出聲詢問:“你做了什麼夢?”
文見喜吓得一踉跄,整個身子如同石頭墜入深井之中。她閉着眼睛,以為自己要完了,結果半響沒有濕意和動靜。
她緩緩睜開眼,發現是那井鬼托住了她,而章來縛正在井口作壁上觀,好整以暇看着她,輕飄飄問道:“師妹好不小心,竟然被吓成這樣。”
你看,果真如她所說,他們這可做不了愛人。
文見喜惡狠狠瞪他一眼,道:“幹你何事?”
那一眼在章來縛看來,卻是可愛極了,他笑道:“如何沒我的事呢?這井鬼可是我的傘靈。”
“我一聲令下,師妹可要洗個冷水澡了。”
文見喜從鼻腔裡冷哼一聲,道:“那看來你是不想要這個小孩了?”
章來縛不置可否,他心裡确實不想要這個孩子,他有些擔心這孩子的生父會找上門來。
他嘴裡說出來的卻是一番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你上次不是靠刺殺自己證明了嗎?我這個孩子呢,随我,存活能力強大。”
他将“刺殺”二字咬得極重,生怕文見喜聽不出來其中的嘲諷似的,她暗中渡力,一掌拍開那井鬼。
轉眼間,她便上岸了。她笑不抵眼,如同索命厲鬼,道:“是麼?等将他生下來,我再試試。”
傷害自己的蠢事,她不會再做第二次。
但是傷害别人的,可就說不準了。
章來縛賭她心底仁善,面冷心熱,想要逞一時口舌之快,道:“你會麼?”
文見喜笑了,反問道:“我有什麼不會的理由麼?”
她比較自我,可不是什麼會被孩子綁住的聖母。
“師姐,在和師兄聊什麼呢?”
諸若雲清潤的聲音打碎了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那上揚的笑意卻惹得章來縛心煩意亂。
就是這個弟子,也來招惹文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