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很多蟬。
武安侯府的蟬不知是什麼品種,叫聲不同于别處的蟬,聲音尖銳、嘶啞又癫狂,像在油鍋裡炸鬼。
捕蟲司小六拿着粘杆,仰着頭,費力地在樹幹上尋找蟬的蹤迹,汗水從鬓邊汩汩淌下。
白玉樓住着的貴客喜靜,十分讨厭這油炸鬼叫聲的蟬。
大晌午叫了捕蟲司的人來捕蟬,捕蟲司每個人都熱得慫眉耷眼的,連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道上甚至找不到一條不吐舌頭的狗。
眼前雕梁畫棟的就是白玉樓了。
白玉樓極盡奢華,闌幹用白玉雕砌,地磚是用太湖極陰之地的泥燒成,據說每一塊磚上都刻有所屬工匠的名字,隻要在磚上發現一個氣孔,便可将該工匠革職問罪,甚至誅其九族。
一走近白玉樓,便覺涼爽了許多。
原來院子裡放置了許多冰塊,風吹過,帶來奢侈的涼意。
捕蟲司的人瞬間都活了過來,豔羨地看着白玉樓前的人。
白玉樓前的斬月台上挂着順滑如水的帷幔,毒辣的太陽到這裡也披上了輕紗,谪仙般的富貴公子哥們吃着冰葡萄、冰西瓜,飲着冰果酒,有的作詩,有的下棋,有的奏樂,有的談經論道。
好不快活!
葉蘭姗裝作不經意往斬月台看了幾眼,尋找她的攻略對象荀羽。
“是他嗎?”葉蘭姗指着正作畫的青衫男子問系統。
這名男子十七、八的年歲,有一種江南才子的濕潤,面容清雅高貴,皮膚是跋涉千裡萬裡也磋磨不去的月白色。
真皎潔的一張臉。
系統搖搖頭:“這是三皇子魏三思,皮相惑人的斯文敗類。”
葉蘭姗又看了一眼,這一次不由自主地被一個黑色的身影攫住了視線。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長了極峻峭的一張臉,唇角抿出好看的弧度,眉眼間有掩飾不住的狂傲和睥睨,像飲過血、未出鞘的利刃,在每一個沉默的瞬息铮铮作響,讓人沒來由生出臣服之心。
“是他嗎?”葉蘭姗又問系統。
“我呸呸呸,這是殺千刀的霍鳳池!這一次他可千萬要死在老娘手裡!”系統插着腰、上天入地地罵了起來。
趁着這空檔,葉蘭姗用粘杆粘了一隻蟬,蟬在她手上“滋啊滋啊”地鬼叫,葉蘭姗把它放進竹筒裡,蓋上蓋兒,今天晚上吃炸知了。
不過今天捕到的知了有點少,應該吃炸魚,畢竟時間都拿去摸魚了。
罵了一刻多鐘後,系統不罵了,居然說:“霍鳳池這厮骨相确實不錯。”
一陣涼風吹過,葉蘭姗裝模作樣地擦了擦汗,又看向斬月台。
斬月台上多了一個白衣男子。
葉蘭姗第一次見他,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他無疑是美的,但你具體說不出他哪裡美,他的美既生動又模糊,無一處不美但不知哪一處美,矛盾至極又和諧至極,隻覺每一處都巧奪天工。
他美得快沒有形容詞,隻能想,大概天上的神仙就長這樣子吧。
葉蘭姗舒活了一下關節,走到下一棵樹下去粘蟬。
不必問了,她笃定他就是玉弦公子荀羽。
就像很多人分不清虞美人和罂.粟花,一直通過各種科普資料按圖索骥。
但當他們真正看過一次罂.粟花,就能立馬明白,這就是罂.粟,不是什麼虞美人或别的花。
人天生就認得罂.粟的。
“看,那就是荀羽!性如白玉燒猶冷,文似朱弦叩愈深的玉弦公子!”系統雀躍起來,“他有一種魏三思和霍鳳池都沒有的氣相,皮相在表,骨相在裡,可是氣相,氣相在天和在地,他就是這樣集天地靈氣的人。”
葉蘭姗想,系統的文采大概都用來形容俊俏公子哥兒了。
*
白玉樓外的蟬越來越少了,四周靜谧下來。
原來已是黃昏。
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葉蘭姗正要收拾捕蟬用具離開,面闆突然亮燈了,她接到第一個系統任務。
“觸摸荀羽任意身體部位10次,期限30天,成功者獎賞,失敗者絞殺。”
葉蘭姗手一頓,離開的腳步慢下來。
“要不,你現在沖進白玉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着荀羽摸十下?”系統出馊主意。
葉蘭姗扶額。
這樣會斷了她以後靠近荀羽的後路。
說不準荀羽會把她的手砍了。
斬月台上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嗷,又輸給荀羽了!罰酒!罰酒!”
公子們在鬥棋,輸了的喝酒。荀羽赢了所有人。
“喂!那邊拿着粘杆的,會下圍棋嗎?”有個青年沖着捕蟲司衆人喊。
捕蟲司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會下圍棋。
也是,圍棋在這個朝代是貴族的遊戲。
真是瞌睡來了給個枕頭。
葉蘭姗把粘杆交給小六,施施然走上斬月台。
她站在晚霞最深的一抹紅裡,成了那抹紅上最璀璨的琉璃。
她穿着素淡且粗糙的衣裙,身姿卻極美,玲珑的鎖骨像翕動的蝶翅,行動處帶着三分令人心顫的柔弱,七分堅韌的搖曳。
可惜臉上蒙着一層紗布。
葉蘭姗忽視面前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端坐在棋盤前。
她的身邊有七個棋手,都執白,對面卻隻有一個敵手,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