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禾摸了摸發燙的喉嚨,想起昨夜他掌心的溫度,忽然輕笑出聲。她望着案頭未幹的“民生在勤”書法,想起他握筆時的神情——原來這世間最溫暖的算計,是你明知我在讨好,卻甘之如饴地配合,讓每一個雪夜,都成了心尖上的甜。
“替我梳妝吧。”她望着鏡中自己微腫的雙眼,忽然想起承煜前日說的話:“八皇嬸的眼睛像盛了糖水的琉璃盞。”如今看來,這琉璃盞裡,倒真的盛了滿滿的、化不開的甜。
窗外,雪已初晴,慶王府的琉璃瓦上堆着新雪,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顧清禾摸着腰間的荷包——那是她連夜繡的,裡層繡着“翊甯”二字,藏在密密麻麻的針腳裡,像她對他的心意,藏在每一道膳食、每一縷合香、每一個雪夜的算計裡。
這一日,慶王府的暖香閣裡,暖鍋的餘溫尚在,合香的氣息未散,而帳中私語,早已化作了彼此心尖的暖,在這漸深的冬日裡,悄悄埋下了情根深種的種子。次日巳初,顧清禾被春桃輕聲喚醒時,帳外的雪光正透過窗紙,将暖香閣映得如同浸在琉璃盞中。她動了動酸痛的腰肢,忽然觸到枕邊一片溫熱——是朱翊甯昨夜擱下的手爐,雖已涼透,卻還留着他掌心的餘溫。
“王妃醒了?”映雪掀開帳子,目光忍不住落在她頸間斑駁的紅痕上,耳尖發燙地别過臉去,手中銅盆裡的溫水正騰起袅袅熱氣,“趙管事說,王爺卯初便去了文華殿,臨走前特意交代,讓膳房煨了川貝雪梨湯,還留了幅字在案頭。”
顧清禾撐着肘坐起,錦被滑落至腰間,露出肩頸處幾點淡紅的印記。她望着案頭新晾的宣紙,上面是朱翊甯晨起寫的《關雎》,最後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墨迹未幹,筆鋒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倒像是蘸着雪夜的蜜意寫就。
“替我打盆水來。”她摸着發燙的喉嚨,忽然想起昨夜他掌心的溫度——那樣冷硬的人,昨夜卻在她低喘時,一遍遍地吻她汗濕的鬓角,用近乎沙啞的聲音說“慢些”。原來這世間的情事,從來不是單方面的算計,而是彼此間心照不宣的沉淪。
映雪打好溫水回來時,顧清禾正對着銅鏡梳理長發,玉蘭花簪的流蘇垂在肩頭,恰好遮住頸間的紅痕。鏡中倒影裡,她忽然看見枕邊壓着方素帕,上面用朱砂畫着隻歪歪扭扭的小狐狸——是朱翊甯的字迹,旁邊還題了句“雪夜小狐,偷心有方”。
“王爺臨走時,非要親自畫帕子。”春桃抿唇偷笑,“趙公公說,王爺對着帕子描了小半個時辰,末了還說‘比承煜的塗鴉強些’。”
顧清禾指尖摩挲着帕子上的朱砂印,忽然輕笑出聲。她想起昨夜帳中,他望着她因情動而泛紅的眼尾,忽然說“初見你時,便覺得你像隻藏蜜的小狐狸”,那時她還以為是調笑,不想竟被他畫進了帕子。
“把雪梨湯端來吧。”她将帕子小心收進妝匣,忽然瞥見案頭那幅《民生在勤》,落款處多了行小楷:“與卿共賞,雪夜之暖”。墨迹邊緣有些暈染,想來是他擱筆時,墨汁未幹便匆匆落款。
午間用膳時,膳房果然送來了川貝雪梨湯,瓷碗下壓着張字條,是朱翊甯的侍衛長趙管事的字迹:“王爺說,午後若下雪,便讓王妃在暖香閣臨帖,莫要出門。”顧清禾望着窗外初晴的藍天,忽然覺得,這道看似生硬的命令,倒像是他笨拙的關心。
未初刻,她抱着朱翊甯的《河防一覽》靠在暖炕上,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春桃掀開槅扇,竟見東宮的小太監抱着個錦盒候在廊下:“皇太孫殿下說,八皇嬸昨日咳嗽,特意讓奴才送了西域進貢的潤喉糖。”
錦盒打開,是十二顆裹着金箔的蜜丸,隐隐透着薄荷香。顧清禾忽然想起前日承煜趴在她膝頭,說“八皇嬸的聲音像浸了蜜的糖畫”,不想這孩子竟記在心上。她摸着錦盒邊緣的蟠龍紋,忽然明白,朱翊甯的溫柔,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滲進了她生活的每一處。
酉初刻,朱翊甯回府時,暖香閣的熏爐正燃着她新制的暖香。他望着案頭臨了半幅的《關雎》,筆尖在“琴瑟友之”處頓了頓,忽然看見硯台旁壓着方素帕,正是他晨起畫的小狐狸,旁邊多了行簪花小楷:“雪夜偷心者,反被心偷之”。
“王妃倒是伶牙俐齒。”他望着從屏風後轉出的顧清禾,見她鬓間别着他送的玉蘭花簪,裙擺上還沾着幾點墨漬,忽然想起昨夜她在他懷中的模樣——眼尾泛紅,卻偏要咬着唇笑,像隻偷喝了酒的小狐狸。
顧清禾望着他眸中未褪的溫柔,忽然想起現代看過的一句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原以為自己隻是随遇而安,卻不想在這暖香閣的雪夜裡,在他笨拙卻真摯的關懷中,早已将心遺落在他眉間的朱砂痣上,遺落在每一道為他烹制的膳食裡,遺落在每一個共枕的雪夜中。
“爺今日在朝上,可曾想臣妾?”她忽然開口,指尖輕輕劃過他袖口的纏枝蓮紋——那是她親手繡的,每片蓮葉裡都藏着細小的“甯”字。
朱翊甯一頓,耳尖微微發燙,卻仍闆着臉道:“朝臣奏報江南水災,倒讓我想起你說的‘山藥蓮子粥’。”話雖如此,掌心卻悄悄覆上她的手背,像怕驚飛了雪地裡的小狐。
這一晚,暖香閣的燭火比平日亮了三分。顧清禾望着帳頂的并蒂蓮紋,聽着他講起幼時在坤甯宮,孝懿皇後如何用雪梨湯哄他喝藥的舊事,忽然覺得,這穿越而來的人生,竟比前世更圓滿——她不僅擁有了可以托付的良人,更在這暖閣的煙火瑣碎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歸處。
而帳中,朱翊甯望着她熟睡的面容,指尖輕輕劃過她腕間的紅痕,忽然想起今晨留在帕子上的小狐狸。原來這世間最動人的算計,不是千般讨好,而是你帶着滿心歡喜闖入我的世界,讓這冷冰冰的王府,從此有了暖香,有了甜意,有了讓他眷戀的煙火與溫柔。
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卻再難涼透暖香閣裡的一片春愁。案頭的《關雎》墨迹已幹,而帳中私語,正如那縷萦繞不去的暖香,在彼此心間,織就了一張溫柔的網,讓這對因聖恩賜婚而結的夫妻,在歲月的長河裡,漸漸靠近,漸漸沉淪,漸漸懂得,所謂情分,原是從那個雪夜的算計開始,卻在每一個朝夕相處中,釀成了最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