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顧清禾倚在床頭替他縫平安符，聽琴在旁磨墨。燭光下，朱翊甯正在案前批《河防奏疏》，忽然擡頭：“明日讓廚房做莼菜鲈魚燴，你最愛吃的。”

顧清禾怔住，他竟記得她病中提過的江南菜。針尖不小心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平安符上，倒像朵開敗的梅。他忙取過帕子替她包紮，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替他繡了三月荷包留下的。

“笨。”他低聲道，卻将她的手攏在掌心，“等我從山東回來，帶你去蘇州。”

顧清禾望着他眉間的朱砂痣，忽然覺得，這一場病，倒讓她看懂了他的外冷内熱。他從不說情話，卻用行動告訴她，她的喜好、她的安康，他都放在心上。

次日卯初，顧清禾被聽琴喚醒，見案頭放着碗紅棗蓮子粥，旁邊壓着朱翊甯的字迹：“昨夜見你咳得厲害，讓陳太醫加了川貝。”

她摸着碗沿的溫熱，忽然聽見外間傳來李側妃的争執聲：“憑什麼讓我們抄《女誡》？王妃這是苛待側妃！”

陳嬷嬷的聲音帶着冷意：“側妃若是覺得委屈，大可去王爺書房哭訴。”

顧清禾輕笑，低頭喝了口粥。她知道，朱翊甯昨日讓側妃們整理綢緞，今日她讓她們抄經，一唱一和間，後院的規矩便立了起來。

巳初刻，朱翊甯來辭行，腰間别着她連夜縫的平安符。顧清禾望着他的石青官服，忽然想起他發火時的模樣——原來他的維護，從來不是雷霆萬鈞，而是細水長流的偏袒。

“等我回來。”他輕聲道，指尖劃過她腕間的暖玉镯，“若有人刁難，便送她去西山莊子。”

顧清禾點頭，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深宅大院的寒冷，終會被他的溫柔驅散。她摸了摸小腹，忽然期待起某個可能——或許，等他從山東回來，便會有個小生命，在暖香閣的煙火裡，悄然萌芽。

是日午後，顧清禾倚在窗前，見李側妃領着衆人在廊下抄經，石榴紅裙上落滿墨點。她忽然輕笑，讓聽琴取來江南進貢的碧螺春，分給抄經的側妃們。

“王妃心善。”聽琴低聲道，“她們昨日還在背後說您裝病争寵。”

顧清禾望着杯中浮沉的茶葉，忽然想起朱翊甯說的“人心如茶，需慢慢泡”。她輕啜一口，茶的清苦混着唇間的甜意——原來立威與懷柔，從來不是非此即彼，正如她與他的情分，在病中的關懷裡，在日常的瑣碎中，漸漸釀成了最醇厚的茶。

暮色初合時，暖香閣的熏爐燃着新制的沉水香。顧清禾摸着平安符上的血痕，忽然明白，這一場病，讓她真正在慶王府站穩了腳跟，更讓她與朱翊甯的情分，在彼此的維護中，有了更深的羁絆。

窗外，初月如鈎，照在慶王府的琉璃瓦上。顧清禾望着案頭朱翊甯未批完的折子，忽然覺得，這深宅大院的日子，因有了他的存在，竟有了讓人眷戀的溫暖。而她的算計，從來不是争鬥，而是讓這溫暖，在歲月裡，慢慢生根發芽。

這一晚，慶王府的後院諸人皆得知，王妃病中雖溫柔，卻不是可欺的。而顧清禾知道，她的地位，從來不是靠苛待得來，而是因着朱翊甯眼中的在意，因着她藏在茶香與繡紋裡的真心。

風，輕輕吹過暖香閣的槅扇，将沉水香的氣息帶往後院。李側妃望着手中的碧螺春，忽然明白，這杯茶裡，藏着王妃的聰慧——原來最厲害的立威，不是發火訓斥，而是讓你明知她在敲打，卻不得不心服口服。

而這一切，都始于那場病，始于慶王為她發的那通火，始于兩人在病中的相互關懷。顧清禾忽然覺得，這一場病，真是不虧。它讓她在深宅大院裡，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更讓她與朱翊甯，在煙火與權謀間，走出了屬于他們的、溫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