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琴正與張側妃的貼身丫鬟銅兒争執,雕花槅扇外的議論聲像群雀兒鬧林,吵得顧清禾太陽穴突突直跳。
“王妃剛服了藥要歇着,側妃們改日再來吧。”聽琴攔在月洞門前,袖口繡着的玉蘭花紋随着動作輕顫。
映雪從屋内出來,見狀低聲道:“陳嬷嬷說得對,您太心軟了,這些側妃分明是瞧着王爺休沐,想來碰運氣。”
顧清禾倚在拔步床上,望着窗外鎏金屏風投下的竹影,忽然輕笑:“去請陳嬷嬷來。”
陳嬷嬷是她從蘇州帶來的奶娘,最懂她的心思。不多時,便見陳嬷嬷拄着拐杖出來,銀簪子在陽光下閃着冷光:“側妃們既念着王妃,便請去前院抄《女誡》吧,王爺新得了徽州紙,正該派上用場。”
張側妃的臉頓時一白,她今早特意穿了王爺賞的石榴紅裙,不想竟碰了釘子。正僵持間,外間傳來馬蹄聲——朱翊甯身着湖藍常服,腰間别着顧清禾繡的雙魚荷包,大步流星而來。
“王爺安好。”側妃們忙福身,石榴紅裙在青磚上鋪開,像落了滿地的霞。
朱翊甯掃過衆人妝容,眉心微蹙:“王妃病中需靜,你們倒穿得這樣鮮亮。”他轉頭對陳嬷嬷道,“前院庫房缺人整理杭州進貢的綢緞,勞煩側妃們去登記花色。”
李側妃捏緊帕子,不敢多說,領着衆人退下。顧清禾從屏風後望出去,見他袖口沾着的墨漬——定是在書房批折子到現在。
“累着了?”朱翊甯進房便握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腕間的暖玉镯,“陳太醫說你後半夜又發熱,怎麼不叫人?”
顧清禾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昨夜他守到子時才離開,聲音忽然軟下來:“爺昨日不是也忙到醜時?臣妾舍不得叫醒你。”
他耳尖微燙,别過臉去:“别貧嘴。”卻仍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劃過她繡着“甯”字的枕套,“明日起,我讓聽琴守着,一有動靜便叫我。”
顧清禾忽然發現,他發火時雖冷着臉,眼底卻藏着不易察覺的心疼。這是她嫁入慶王府以來,他第一次為她呵責側妃,雖未明言維護,卻用行動替她立了威。
酉初刻,顧清禾在聽琴的攙扶下到院中曬太陽。雕花廊下,陳嬷嬷正指揮小丫鬟晾曬她的月白羽紗裙,裙角繡着的纏枝蓮紋在陽光下泛着微光。
“王妃該定些規矩了。”陳嬷嬷低聲道,“李側妃昨日讓人在膳食房安插眼線,想探您的喜好。”
顧清禾望着廊下盛開的白梅,想起今早朱翊甯說的“江南漕運”。她忽然輕笑:“明日讓側妃們輪值抄經,一來替王爺祈福,二來也免得她們閑出是非。”
戌初刻,朱翊甯回府時帶了幅《蠶織圖》。顧清禾展開畫卷,見江南蠶女采桑的場景,忽然想起父親信中說的“蘇州桑蠶正旺”。
“陛下讓我與周王同去山東勘察河工。”他望着她的眉眼,忽然開口,“十日啟程,月餘便回。”
顧清禾指尖一顫,畫卷在膝頭泛起褶皺。她原想等病愈後與他同去江南,不想他卻要先去山東。“河工艱險,爺可要多帶些金創藥。”她輕聲道,“臣妾給您繡個平安符。”
朱翊甯望着她認真的模樣,忽然想起新婚那日,她在喜帕下偷偷塞給他的、繡着“平安”二字的香囊。他忽然伸手,替她理好被風吹亂的鬓發:“好,我日日戴在貼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