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琴正捧着青瓷碗喂顧清禾喝參須粥,忽見雕花槅扇外人影攢動。映雪掀開簾子,壓低聲音道:“王妃,李側妃、張側妃領着幾位妹妹來探病了。”
顧清禾擱下湯匙,望着銅鏡裡自己仍泛着潮紅的臉——昨夜陳太醫又添了兩錢當歸,雖退了幾分燒,眼底的青黑卻仍未褪。她轉頭對聽琴道:“扶我梳妝,莫讓妹妹們久等。”
雕花妝台上,景德鎮青白瓷瓶裡插着支白梅,是今早朱翊甯讓人從西苑折來的。顧清禾望着鏡中自己簪着的青玉簪——并非慶王送的紅寶石簪,而是選了最素淨的一支,唇角勾起抹淡笑:病中宜素,方能襯得旁人豔麗。
暖香閣外,李側妃領着兩位側妃、兩位侍妾已候了盞茶時間。她攥着帕子的指尖發緊,昨夜便聽聞王爺在正院用了晚膳,今早又親自送了白梅來,這般恩寵,讓她這個最早跟着王爺的側妃如何不慌?
“讓妹妹們久等了。”顧清禾由聽琴攙扶着出來,月白寝衣外罩着淺青夾襖,愈發襯得面色蒼白,“原該是我這個姐姐病中失禮,反倒勞妹妹們挂心。”
張側妃忙福身:“姐姐說哪裡話,昨兒陳太醫開方時,妹妹們便想着來侍疾,隻是怕擾了姐姐歇息。”她腕間戴着的翡翠镯子叮當作響,正是三日前王爺新賞的。
顧清禾掃過衆人手中的禮盒:李側妃捧着重錦盒,想來是江南進貢的阿膠;張側妃抱着青瓷罐,應是西域香露;其餘人或持繡品,或捧點心,倒像約好了似的。她忽然按住聽琴欲接禮盒的手,輕聲道:“妹妹們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陳太醫說我需清養,這些貴重物什,還是收回去吧。”
李側妃指尖一顫,禮盒險些落地。她豈會不知,這是王妃在立威——病中仍記得後院的規矩,不收禮便是不授人以柄。
正僵持間,外間傳來通報:“王爺回府了。”
朱翊甯身着石青常服,腰間挂着顧清禾新繡的荷包,甫一進門便見暖香閣内莺莺燕燕。他眉心微蹙,目光掠過顧清禾泛白的唇色,轉向李側妃道:“你們倒閑,前院庫房正清點江南貢品,缺人登記。”
李側妃臉色一白,忙福身退下。其餘人見勢,也紛紛告退,隻留顧清禾與他相對。
“累着了?”朱翊甯伸手替她捋順被角,指尖觸到她額頭已無灼燙,心底松了口氣。
顧清禾望着他袖口的纏枝蓮紋——是她昨夜強撐着繡的,針腳比平日歪斜許多。“原想替爺整理書房,不想妹妹們來得早。”她輕聲道,“陳太醫說,再過兩日便能起身了。”
朱翊甯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今早周王在朝上說的“弟妹病重,老八該多陪陪”。他從袖中取出個錦盒:“母後留下的暖玉镯,你戴着暖手。”
玉镯觸手生溫,刻着纏枝蓮紋,與他袖口的刺繡相映。顧清禾怔住,這是孝懿皇後的遺物,從前連太子妃都不曾見他送過。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床前翻《千金方》的模樣,墨發垂落,映得眉間朱砂痣愈發鮮豔。
“謝爺。”她将镯子戴在腕上,紅痕恰好被遮住,“方才聽陳太醫說,爺十日後要去江南勘察漕運?”
朱翊甯一頓,沒想到她竟從醫正那裡得知。“漕運關乎民生,我需親自去看。”他望着她眼中的擔憂,忽然道,“你若放心不下,待病愈後,可同去。”
顧清禾眼睛一亮。江南是她的故鄉,自嫁入慶王府,尚未回過蘇州。她正欲開口,忽覺一陣眩暈,靠在床頭喘息。朱翊甯忙扶住她,觸到她後背的冷汗,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别說話,歇着。”他替她掖好被子,“我讓聽琴炖了雪梨湯,潤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