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禾望着他忙亂的模樣,忽然輕笑出聲。病中這兩日,他雖未明言愧疚,卻日日遣人送補品,連早朝都請了假。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孤兒院,從未有人這般緊張她的冷暖,此刻腕間的暖玉镯,竟比炭火更暖。
未初刻,陳太醫來複診。顧清禾隔着屏風聽他與朱翊甯說話,提及“氣血漸穩,隻需靜養”,心中暗喜——昨日故意在他診脈時提及“江南濕寒”,果然讓朱翊甯動了帶她同去的心思。
“王妃聰慧。”陳太醫臨走時,忽然低笑,“以病留君,又以病請行,倒讓王爺多了份牽挂。”
顧清禾望着屏風上的竹影,想起今早李側妃離去時的臉色。她并非善妒之人,卻知在這深宅大院,恩寵便是立身之本。病中這幾日,朱翊甯的關懷,早已讓後院諸人明白,正院的地位不可動搖。
酉初刻,朱翊甯果然再來。他帶着《河防一覽》,坐在床前細細研讀,偶爾擡頭望她一眼,像怕她突然消失。顧清禾枕在繡着“甯”字的枕頭上,聽着他指尖翻動書頁的聲音,忽然覺得,這病來得倒像是天賜的契機。
“爺可知,方才陳太醫說什麼?”她忽然開口,望着他疑惑的眼神,輕笑,“他說,臣妾這病,是因‘心有挂礙,不得安睡’。”
朱翊甯耳尖發紅,低頭繼續看書:“陳太醫老糊塗了,竟拿王妃打趣。”
顧清禾卻看見他指尖在“民生在勤”四字上頓了頓,忽然明白,他的挂礙,早已藏在每日的探病、每夜的守居中。她忽然伸手,握住他擱在床沿的手,腕間暖玉镯與他的玉佩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臣妾的挂礙,不過是怕爺忘了,病中有人等你歸。”她輕聲道,“江南的莼菜該上市了,臣妾想同去采些,給爺做莼菜鲈魚燴。”
朱翊甯望着她眼中的狡黠,忽然低笑出聲。他忽然想起新婚那日,她在喜宴上偷偷往他酒盞裡添蜜,說“甜酒才襯得吉日”。如今病中,她仍不忘用江南風味勾他的胃,勾他的心。
“好。”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繭擦過她的指尖,“待你病愈,我們便啟程。屆時,順道去蘇州拜會嶽父嶽母,讨些桂花釀來。”
顧清禾怔住。他竟記得她提過的蘇州桂花釀,記得她的父母。腕間的暖玉镯越發溫熱,像把他的心意都融在了裡面。她忽然明白,這一場病,讓她真正走進了他的心懷,也讓他第一次将她視作攜手之人,而非皇室聯姻的棋子。
是夜,顧清禾望着帳頂的并蒂蓮紋,聽着外間朱翊甯與聽琴交代“半夜添碳”的聲音,忽然覺得,病中的虛弱,竟成了最甜的藥。她摸了摸小腹,忽然期待起某個可能——若真有了孩子,江南之行,便成了一家三口的初旅。
慶王府的夜色裡,暖香閣的燭火比往日亮了三分。朱翊甯擱下《河防一覽》,望着床上熟睡的顧清禾,忽然想起陳太醫說的“心有挂礙”。他忽然輕笑,原來他的挂礙,早已不是漕運民生,而是這個會用合香、用美食、用病中的柔弱,一點點叩開他心防的女子。
窗外,初雪悄然落下,卻融在暖香閣的暖意裡。顧清禾腕間的暖玉镯泛着微光,與案頭未滅的燭火相映,像極了她眼中的星光——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屬于他的星光。
這一晚,慶王府的後院諸人皆得知,正院的病,讓王爺多了份溫柔,讓王妃多了份恩寵。而顧清禾知道,這不過是開始——她的算計,從來不是病中的示弱,而是讓他在關懷中,漸漸懂得,她是他的妻,是值得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雪,落了整夜。次日清晨,顧清禾望着朱翊甯鬓間的雪花,忽然覺得,這一場病,真是不虧。它讓她看清了他的溫柔,讓他看清了她的真心,更讓兩人在這深宅大院裡,真正有了屬于彼此的、溫暖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