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命婦聞言皆低聲贊歎,顧清禾卻在袖中攥緊了帕子。皇帝的話看似尋常,卻暗含深意——慶王府的飛虎紋,本是太祖親賜,此刻被提及,分明是在向宗室彰顯對慶王的看重。她忽然明白,朱翊甯近日對梅側妃的優待,原是與皇帝的恩寵遙相呼應。
宮宴過半,顧清禾随衆命婦至偏殿更衣。鏡中赤羅禮服映得她面色紅潤,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春桃捧着暖手爐過來,小聲道:“梅側妃房裡的炭換了三進,沈嬷嬷說比聽松閣還暖三分。”
“暖些好,”顧清禾望着鏡中自己的小腹,“側妃若凍着,又要被人說慶王府苛待有孕之人。”她忽然輕笑,“明日讓膳房送些甘蔗汁去松雪齋,側妃近日貪甜,正好敗火。”
更衣畢,顧清禾剛要返回宴席,卻見秦王妃與晉王妃在廊下低語,袖中露出片明黃緞子——那是東宮賞賜的料子。她忽然駐足,聽秦王妃道:“慶王妃對側妃這般優待,倒像是捧殺……”
“嫡庶有别,”晉王妃的聲音混着風雪,“慶王妃越是體面,側妃越難逾矩。”
顧清禾轉身走向燈火通明的殿宇,雪粒子落在赤羅禮服上,轉瞬融化。她忽然明白,後宅的優待從來不是善意,而是嫡妻對側妃的規訓——就像她讓人給梅側妃的《内訓》,每一頁都夾着飛虎紋箋,時刻提醒着側妃的本分。
宴席散時已近子時,顧清禾坐在馬車上,望着宮牆上火把連成的長龍。朱翊甯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貼着塊刻着算珠的暖玉:“皇兄說,今日父皇提及慶王府,用了‘飛虎銜珠’的典故。”
“銜的是算珠吧?”顧清禾輕笑,想起白日裡皇帝的話,“陛下這是要借咱們府的‘雙嫡臨盆’,彰顯宗室和睦。”她摸着暖玉上的紋路,“武側妃妃的身孕,倒成了慶王府的祥瑞。”
朱翊甯忽然笑出聲,笑聲混着車輪碾雪聲:“你倒是看得透。”他忽然壓低聲音,“方才在偏殿,看見武側妃的丫鬟拿着你送的算珠袋——她竟用算珠教小廚房記賬。”
顧清禾愣住,忽然想起梅側妃房裡新貼的蘇州碼子對照表。她忽然輕笑,指尖劃過朱翊甯掌心的薄繭:“王爺可知道,側妃近日在松雪齋教丫鬟們打算盤?她說,将來孩子懂事了,要教他用算珠數星星。”
馬車在慶王府門前停下,顧清禾望着門庭前的飛虎紋燈籠,忽然覺得,後宅的每一份優待,都是她織就的網。這網既護着武側妃的身孕,也困着深宅裡的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