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的宮燈在雪夜中搖曳,顧清禾望着殿中十二盞蟠龍紋銅燈,她穿着赤羅蹙金繡禮服,腰間珩璜玉佩随步履輕響,與身旁秦王妃的鸾鳳紋霞帔相映成趣。
“慶王妃可曾見過楚王妃?”太子妃的話打斷思緒,她順着太子妃的目光望去,見末席坐着位穿青鸾紋襦裙的女子,正是新嫁入楚王府的周王妃。三日前陳嬷嬷曾說,楚王妃陪嫁的妝奁裡有半套蘇州碼子算具,倒與她改良的記賬法暗合。
“日前在禦花園見過一面,”顧清禾輕笑,“楚王妃的纏枝蓮紋繡鞋,倒是應了蘇州的‘并蒂蓮’傳說。”她注意到周王妃正與晉王妃低語,袖中露出半截算珠串成的璎珞——那是她命人送往後宅的見面禮。
殿中忽起絲竹聲,二十四名女官捧着金胎瓷盞魚貫而入,盞中盛着太醫院特制的安胎湯。
“聽聞慶王府的武側妃有孕,”秦王妃忽然湊近,腕間玉镯刻着“多子多福”,“可曾請太醫院的李院正看過?”
顧清禾指尖劃過桌沿的纏枝紋,笑道:“陳太醫的脈案已呈給太醫院,李院正說側妃胎像極穩。”她頓了頓,又道:“王爺特意讓人從松江府運來棉綢,給側妃做春衫——江南的料子,到底輕柔些。”
秦王妃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沒料到慶王府對側妃的照拂竟細緻至此。顧清禾卻在袖中捏緊了帕子,她知道,這些話很快會傳遍宗室——在這深宮裡,每一份優待都是說給旁人聽的體面,是慶王府嫡庶和睦的活招牌。
殿角忽然傳來瓷器輕響,顧清禾望去,見楚王妃的算珠璎珞勾住了桌沿的流蘇。她起身欲幫,卻見周王妃已自行解開,指尖熟練地撥弄算珠:“慶王妃可懂這算具?”
“略懂一二,”顧清禾看着算珠在周王妃指間翻飛,“這是蘇州碼子,與《九章算術》裡的‘籌算’異曲同工。”她忽然想起朱翊甯前日說的“東宮小皇孫抓周抓算珠”,笑道:“王妃若不嫌棄,改日可送您一套改良的算具。”
周王妃眼睛一亮,剛要開口,殿中突然靜了下來。皇帝身着明黃十二章衮服,在十六名錦衣衛的護送下步入殿中,冕旒輕晃間,殿中命婦皆起身福禮。顧清禾垂眸,望着地面的青磚,想起三年前初嫁時,也是這樣的場景,隻是那時她還不懂,每一次宮宴都是一場無聲的博弈。
“諸位皇親免禮,”皇帝聲音如松濤漫過殿宇,“今日家宴,不必拘禮。”他目光掃過諸王妃,落在顧清禾隆起的小腹上,“慶王妃有孕六月,可還安好?”
顧清禾福禮畢,聲音沉穩如松:“托陛下洪福,胎兒安好。”她注意到皇帝冕旒上的十二章紋,日、月、星辰在燭火下流轉,忽然想起朱翊甯說的“帝王之愛,重如千鈞”。
“春暖花開時生産,”皇帝忽然輕笑,“倒應了‘慶王府飛虎踏春’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