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準一驚,才上任第一天就遇上人命案子,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在一旁的陳捕頭接上了話問那夥計:“怎麼回事?你且從頭講起!”
從夥計斷斷續續的描述裡,宋準拼湊出了事情的大緻經過,原來是今晨收工之時去向老鸨報賬,發現老鸨吊死在了花魁樓閣的房梁上,死相極為凄慘,吟蘭苑裡亂成一團,好些姑娘想順勢拿了賣身契逃出去,正和樓裡夥計厮打着。
宋準叫捕快回衙門禀報縣令,又讓陳捕頭帶人封鎖了吟蘭苑,派人去找令狐朝,自己則進去查看現場。
夥計領着他走進大堂,地上散亂着伎子的花牌,正中的戲台子邊上還放着些樂器,那群夥計姑娘們正在各個角落厮打着,宋準大喊一聲:“打什麼打!都給我住手!”
喊完這一聲,大堂瞬間安靜了,樓上卻傳來一聲輕蔑的笑,宋準擡頭望去,隻見二樓欄杆上靠着一姑娘,正撐着手往下看,臉上滿是玩味的表情,看見宋準往這邊看過來了,她立刻收斂了表情,轉身向後走了。
“站住!”宋準叫道,立刻跑上樓追向那姑娘離開的方向,但等上樓了才發現,樓上房間一間挨着一間,中間回廊錯綜複雜,還有通向三樓的樓梯,那姑娘早不知去哪了。
身後的夥計這才追上來,對宋準說:“縣尉,那是我們樓裡新來的歌女小蠻,她向來舉止怪異,您别管她了,還是趕快跟我去看看鸨母吧!”
聽了夥計的話,宋準暫時打消了疑心,跟着夥計下了樓,進了後院的花魁樓閣。
這吟蘭苑是臨安城内最大的一家青樓,出了前廳,有遊廊連接中院與後院,遊廊的柱子上寫着詩詞,旁有清渠從假山中穿過,牡丹開得正豔,另有三色月門分别通往不同等級伎子的居所,夥計帶着宋準進了金色的月門,來到了正中的花魁樓閣。
“老鸨的屍體沒人動過吧?”宋準問。
夥計戰戰兢兢地答道:“誰敢動啊,光是看一眼都要吓死人嘞!”
走到老鸨吊死的房間門口,夥計說什麼也不肯進去,宋準歎了口氣踏進門,走到老鸨屍體旁邊查看。老鸨的發髻散亂着,頭上的簪子掉了幾支在地上,臉上化着濃妝,舌頭伸出來半截,雙拳緊握,看着确實駭人。
宋準想把老鸨的屍體從房梁上卸下來,剛伸出手就被身後一個人往邊推了一把,那人推開宋準後,又往他手裡塞了把東西。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令狐朝到了,他高聲喊了一句:“仵作驗屍,閑雜人等退避!”随後把身上挎着的木箱放在地上打開,裡面是一應驗屍所需之物,他又拿出塊白布圍住口鼻,在發髻後打結,戴上手套,才伸手去将那老鸨的屍體放下來。
“宋縣尉,驗屍格目會寫吧?”令狐朝問。
宋準才低頭瞧見手裡的東西,原來是筆墨和一本記簿,便答道:“啊,會的。”走到桌邊磨好了墨,令狐朝便開始驗屍。
“記,死者女性,年齡約三十有四,死亡四個時辰,頸部勒痕紫赤色,長九寸。”
“記,七竅驗,死者雙眼渾濁,口鼻見白沫,舌出口二分,雙耳完好。”
“記,四肢查,無外傷,雙臂完好,十指緊握…”
令狐朝突然停了下來,叫宋準過來,宋準停了筆,走到屍體旁邊,令狐朝拿起屍體右手,擡眼對宋準說:“縣尉,她手裡攥着東西。”
透過屍體的指縫,勉強能看清那是一塊約摸一寸長的玉質物件兒,宋準問:“能拿出來嗎?屍體已經僵硬了。”
“外面的!打盆熱水來!”令狐朝沖外面的夥計喊道。
夥計應了一聲,一溜煙跑了。
宋準站起身,才細細打量着這間屋子,這屋子不大,由珠簾隔開兩個區域,進門正中一張圓桌,旁有兩張圓凳,窗下是一張矮塌,上置一矮桌。珠簾後是卧房,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梳妝台。
老鸨是在進門的桌子邊踩着凳子上吊,對面的窗戶關着,此時不過巳時三刻,窗子透光進來,正落在窗下的矮塌上。
屋内沒有明顯的打鬥迹象,甚至連床鋪都是整齊的,地上也沒有雜亂的腳印一類痕迹,看起來就像是老鸨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上了吊,在夥計報賬時才被發現。
“熱水來了,縣尉。”夥計在門外喊道,等在門口的捕快接過熱水送進屋來,按照令狐朝的指示放在了屍體旁邊。
令狐朝從他的箱子裡找出一塊帕子,在熱水裡浸濕了,捂在屍體緊緊攥着的手上,一邊揉搓,一邊嘗試掰動關節,反複幾次,才将那個玉質物件兒拿了出來,遞給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