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在唱着首歌,似乎是西涼那邊的曲子,詞也是契丹語,聽不懂唱的是什麼,但從那曲調裡似能看見一望無際的草原,有人在雲下策馬奔馳,揮鞭趕羊,風裡吹來遠處湖泊上的水汽,浸潤了馬上人的心。
起了些微風,岸邊的蘆葦叢便像水浪一般蕩漾着,令狐朝在裡面架好了魚竿,甩鈎出去沒多久,就感覺有魚咬鈎了,費力收竿,感覺釣到個大家夥,很重,他便沖外面喊:“過來幫幫忙!拉不動竿了!”
“肯定是條大魚!”柳晏放下魚叉就向蘆葦叢裡跑去,鞋子也沒顧上穿,宋準緊随其後,跑進了蘆葦叢,幫忙一起收竿。
在那大魚将要出水面時,令狐朝就發現了不對,魚咬鈎不該是這樣的,完全不掙紮,隻是重,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浮上心頭。
接近水面時,三人都瞧清楚了,哪裡是什麼魚,分明是一具孩童的屍體,已經被水泡得發白,甚是駭人。
“你這釣魚佬怎麼除了魚什麼都能釣上來。”柳晏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幫着一起将那屍體拖到岸上來,宋準隻看了一眼那屍體,便到一旁幹嘔着。
令狐朝眉頭緊皺着,對柳晏說:“惟衡看不得這些,你帶他回去取我的藥箱和記簿來,我在這裡守着。”
“好。他騎了馬,很快就能回來。”柳晏答應着,跑出去喊,“惟衡!牽馬回晦言船上一趟!”
宋準壓抑着嘔吐的欲望,到一旁牽馬載着柳晏一同回了船屋,拿上了藥箱和記簿,又把自己的令牌給柳晏說:“稚言,你拿我的令牌去衙門将今日留守的捕快叫來,馬給你,快去快回!”
“你就這樣跑過去?”柳晏一歪頭問道,“你騎馬去,我去衙門很快的。”
“那好,快去快回!”
宋準趕回了淺灘,将藥箱遞給了令狐朝,看到屍體他還是有些不适,緊皺着眉頭,令狐朝從藥箱裡拿出來一個小瓷瓶,打開倒了些東西在手指上,抹到了宋準的鼻端:“是麻油,能讓你舒服點,要是還難受的話再含一片姜,藥箱裡有。”
說完他拿出麻布系在臉上,又遞給了宋準一塊,翻開記簿遞給他:“宋縣尉,仵作驗屍,請做記錄。”
塗上麻油後不适感确實減少了許多,宋準磨好墨,對令狐朝點點頭。
“記,死者女性孩童,年齡約六歲,死亡時間在昨日夜間,腹鼓脹,可拍響,無明顯緻命傷。”
“記,七竅驗,雙眼,雙耳完好,口鼻見蟹沫。”
“記,四肢查,雙臂均見擦傷,雙手緊握,指縫見泥沙;雙腿見條狀淤青若幹,雙膝青紫,左腳踝有疑似烙印疤痕,雙足完好;背部、臀部淤青若幹。疑似生前曾遭受長時間虐待,屍斑淡紅色,初步判斷為生前溺死。”
這時柳晏也帶着衙門的人趕到了,好在這處淺灘地處較偏,周圍并沒有百姓,并未造成圍觀,也就無需維持什麼秩序。
宋準記完了令狐朝所驗出的内容,叫來陳捕頭說:“這孩子溺水而死,可能是意外,為這孩子畫了像拿去城中請人辨認,找到她的父母來衙門認屍首。”
“宋縣尉,這畫師不太好找……”陳捕頭低眉颔首支支吾吾的,“畫屍體,怕許多畫師覺得不吉利,不願畫。”
“這有什麼不吉利的?我來畫就是。”柳晏輕快的聲音從旁傳來,話音落,他已經拿過宋準手中的記簿和記筆,看了一眼那孩子的臉,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她的樣貌,惟妙惟肖。
他把畫像撕下來遞給陳捕快:“喏,拿着這個去吧。”
“哎,是。”陳捕頭答應着,拿着畫像走了,另兩個捕快也聽命搬屍體回了衙門。
令狐朝從驗完屍就一直面色不佳,嘴唇緊抿着,眉頭緊鎖,蹲在水邊不發一語,宋準喚他,他也毫無反應,走近了才看見,他渾身都在微微顫抖,雙眼有些失神,呼吸都不太穩,呆滞地看着那孩子屍體被拉起來的位置,雙手抱着腿,做出一副防禦的姿态。
“令狐兄?令狐兄可是有什麼不适?”宋準十分關切地問,他第一次見到令狐朝出現這樣的情況,不免有些無措。
柳晏也發現了不對,幾步跑過來蹲在令狐朝另一側喚了聲:“晦言?”
看到宋準的手正要拍上令狐朝的後背,柳晏立刻攔住了他的手,把他帶到了旁邊,壓低了聲音說:“壞了,看到那孩子,晦言定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不要碰他,讓他自己緩一緩。”
“什麼?什麼以前的事?”宋準有些疑惑,但從柳晏的語氣裡能聽出似乎是有些嚴重的事情,能讓令狐朝變成這樣,恐怕曾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柳晏歎了口氣,給宋準講了一些他們曾經在西涼的事情。